“唉!”老太师长叹一声。
孙机逼视陈轸:“特使就是这般为禽兽不如的行径辩护的吗?”
“相国大人,”陈轸回视孙机,振振有词,“什么叫作禽兽不如?鹰吃兔子时,分过雄雌老幼吗?蛇入鸟巢时,惜过蛋雏吗?狼猎群羊时,挑过拣过吗?莫说是禽兽,即使蝼蚁,一旦陷入争斗,行为也是一样。轸幼时亲眼看到两窝蚂蚁之战,场面真叫惨烈,尸横遍野不说,穴中蚁卵无一幸免。”指向那些竹简:“这些竹简是卫人列出的,如果在下叫上将军也列一个出来,死伤亦不下万人,而哪一个阵亡之士不是无辜的?哪一个没有家小?还有河西,就在旬日之前,秦人入侵,孙相国可去看看,妇幼老弱是否幸免?”
陈轸此言虽为蛮横,却也无懈可击。
孙机气极,颤抖着手指向陈轸:“你……你这是……狡辩……”
陈轸没有睬他,转向卫公,拱手道:“逝者长已矣。君上,三国之军皆已撤离,君上难道不想息事宁人,定要纠结于战争亡灵吗?”
“君上,”卫太师附和,“上卿说得是,连齐人都已撤军,我们只能签约了!”
“唉!”卫成公长长一叹,缓缓起身,有气无力地对老太师道,“拜托公叔……与他签吧。”
雨后的洛水岸边,道路泥泞,人喊马叫,男女老幼肩挑车拉,络绎不绝的运粮队伍在泥泞中艰难跋涉。
一辆载重骡车陷在泥坑里,一个老丈用鞭子猛抽拉车的骡子,他的两个儿媳和三个半大的孙子在车后全力推顶。车轮晃动几下,陷得更深。
身着便服的孝公、内臣和两名护卫从远处看到,急赶过来。孝公挽起袖子,走到陷得最深的车轮下扎住马步,内臣走到另一轮子下面,两名护卫走到车尾,寻好位置,扎下架势。孝公对老丈道:“老丈,你喊号子,劲往一处使!”
老丈扬鞭,叫道:“一、二、三,起!”
众人“嘿哟”一声,车轮滚出深坑。
老丈朝几人扬手笑笑,赶骡车扬长而去。
孝公看下泥坑,转对两名护卫道:“找点碎石,将此坑填上!”
两名护卫四处寻找石头去了。
孝公抬头,远远望见公孙鞅的车马疾驶而来。
公孙鞅走到近旁,看到孝公一身泥污,心里一酸,跳下车,在泥地上跪下。孝公想去扶他,看看自己手上的泥,又看向络绎而来的民众车辆,急道:“爱卿,你……快起来!这叫众人看见,岂不是……”
“君上,您……”公孙鞅站起来,声音哽咽,“哪能干起这个来了?”
“呵呵呵,”孝公将泥手朝衣襟上连擦几下,拱手道,“寡人也就这点儿能耐,见笑了!”
公孙鞅擦去泪水:“臣有大事禀报!”
“呵呵呵,来得好哩,寡人也正要寻你!”孝公指向远处一棵树,“走,那儿聊去!”
二人走至大树下,见地下湿,就蹲下来。孝公从腰中掏出一个装水的皮囊,仰脖饮一气,递给公孙鞅:“来来来,润几口再说!”
公孙鞅笑笑,接过,仰脖饮一气,拿袖子擦把嘴,还给孝公。
孝公接过:“说吧,是何大事儿?”
“臣得急报,齐、赵、韩三国撤兵,魏卫签订和约,魏卬已率大军过来了!”
“嘿,动作够快的!”孝公吸一口气,眉头凝起,“寡人还在盘算卫境那儿多少出点戏呢!”
“是陈轸办的,这人是个歪才!”
“是哩。”孝公看向公孙鞅,“还有吗?”
“呵呵,”公孙鞅笑道,“有是有,但都不大,还是先听君上的!”
孝公没有笑,眉头拧得越发紧了:“近几日来,寡人心里越来越不踏实了!”
“敢问君上揪心何事?”
“我虽袭占河西,可魏人仅凭万余武卒,不但守住少梁、临晋关、阴晋三处要塞,还使我伤亡万余,战力惊人啊!”
“君上忧的不是武卒战力,而是一个人吧?”
“是哩,公孙衍!”孝公点头,“纵观河西守御,如你所判,这个公孙衍当真了得!”
“君上圣明,有此人在,可抵十万魏卒!”
“寡人揪心的正是此事!魏有如此大才,万一魏罃以他为将,这场大战怕是……”孝公顿住话头,有顷,转过话锋,“爱卿可有对策?”
“不瞒君上,”公孙鞅显然成竹在胸,“臣方才留下的话题,也是这个。”
“看来,我们君臣连忧患也通在一处啊!说吧,瞧你气色,想必已有妙策了!”
“臣以为,公孙衍眼下境遇与臣当年在魏时如出一辙。魏罃昔日不用臣,今日也必不用公孙衍!”
“果能如此,”孝公转忧为喜,“当是秦国大幸。正如爱卿所说,有此人在,可抵十万雄兵。眼下敌我对阵,旗鼓相当,决定胜负的不再是兵卒厮杀,而是将帅智谋。依爱卿之见,魏罃若是不用公孙衍,将点何人为将?”
公孙鞅嘴角浮出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