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怎么回事呀?”
秦公夫人什么也不说,只将紫云紧紧搂在怀里。
紫云挣脱开,一把扯住跪在地上的内臣:“快说,怎么回事儿?”
内臣哽咽道:“公……公主……”
“说呀,你……你这是要急死我哩!”
内臣一个狠心,擦去泪,抬头看她,破涕为笑道:“老奴这儿给公主贺喜了!”
紫云惊愕:“贺喜?什么喜?”
“君上……君上为公主许婚,再过几日,公主……公主就要出嫁了!”
好端端的突然许嫁,先前亦未听公父说起过,紫云惊呆了。
紫云回过神来,转向夫人,目光征询:“娘亲,这……可是真的?”
夫人点头。
“许……许给哪一家?”
“魏室公子,上将军魏卬!”
听到是嫁魏人,刚刚杀完魏人的紫云容失色,“啊”地惨叫一声,双手捂脸,飞跑而去。
时已近昏,日落西山。
灯光下,老夫人正在仆女侍奉下换衣,卸妆,紫云就如丢了魂似的旋进宫门,一头扑向老夫人,抱住她的两条老腿,大放悲声。
老夫人慌神了:“云儿,云儿,你……你这是咋哩?”
紫云哭了个伤心欲绝,将她的腿越抱越紧。老夫人坐下来,心疼如割,搂住紫云又是拍又是哄。紫云哭着哭着竟然噎气了,老夫人急急拍背,连拍数下,方使紫云缓过一口气。
就在老夫人摸不着头脑时,孝公夫人跌跌撞撞地跑过来。
“你……来得正好,快说,怎么回事儿?”老夫人劈头就问。
孝公夫人“扑通”跪下,泣不成声:“娘—”悲悲切切地将来龙去脉一一诉知。
是夜,秦国先庙的偏殿里,老夫人端坐于席,身边站着侍女,背后是先君献公的画像和灵位。灵位前面默然跪着秦孝公,再后是嬴虔和嬴驷。
四周静寂。
老夫人脸色煞白,满面怒容,龙头拐杖将地面捣得“咚咚”直响。伴着拐杖的落地声,老夫人字字如锤:“魏寇霸我河西,杀我夫君,与我血仇不共戴天,嬴渠梁,你……你个不孝之子,不去报仇倒也罢了,这且说说,为什么还要把老身的云儿嫁给魏贼?”
不明所以的嬴虔、嬴驷总算明白过来,无不惊愕。
秦孝公将头埋在地上,屁股高高撅起,任由老夫人责问,只不作声。
老夫人扭头,看一眼秦国列位先君的灵牌,声音更重:“嬴渠梁,你好好看看,列祖列宗的牌位都在这里,你先父的英灵正在看着你呢!”
秦孝公头叩得更低,仍不作声。
“嘿嘿,”老夫人冷笑两声,目光移向秦孝公,“嬴渠梁,你以为你不说话,就能蒙混过去,是吗?老身问你,听说又是公孙鞅自作主张,把云儿给卖了,是不是?”
秦孝公终于出声,嗫嚅道:“回母亲的话,此事与公孙鞅无关,是不孝子自作主张,托公孙鞅向魏室提亲。母亲要打要罚,渠梁认领!”
“你你你……”老夫人怒极而泣,“你净包庇那个外乡人。”手指嬴虔、虔驷,“你睁眼看看他们,公孙鞅今儿责这个,明儿罚那个,只怕老身这把朽骨头,不定哪天也要受他敲打。嬴渠梁,你……你口口声声孝字当头,今儿就在这儿,当着列祖列宗的面,你向老身说说清楚!”
秦孝公再次撅起屁股,任凭老夫人百般斥责,一句犟嘴的话也不出口。
公孙鞅推动变法改制,受到牵连的多是世族旧臣,而这些人中,大多数都与老夫人有所牵连,因而老夫人是一百个不称心。此番借得这个因由,老夫人连哭带诉,将公孙鞅又斥又骂:“他公孙鞅算个什么东西?一个丧家之犬,流窜我邦,偏就入了你的眼,害得老身……亲朋旧友……死的死了,没有死的,哪个能有好日子过?”擦把老泪,看向嬴虔,“嬴虔!”
在公孙鞅实施变法的第七个年头时,太子嬴驷触犯秦法。不杀鸡,无以儆猴,而太子迟早要继承大位,不宜受刑,又不可不罚,公孙鞅遂刑其傅公子虔,黥其师公孙贾,又将太子割发代刑。被公孙鞅劓过鼻子的嬴虔爬前几步,朝老夫人悲泣道:“母亲—”
“抬起脸,让你大哥好好瞧瞧你的鼻子!”
嬴虔勾起旧怨,放声泣道:“母—亲—”
“劓我儿子,罚我孙子,连我孙子之师也遭黥面,这又……”老夫人拭把泪,接着泣诉,“将我云儿嫁给贼人!”将拐杖狠狠捣向孝公面前的石地板,差点儿敲在孝公头上。
嬴虔、嬴驷无不悲哭,只有孝公默不作声。
老夫人说得累了,抹把老泪,厉声道:“嬴渠梁,你听好,没有老身的旨意,我的云儿你谁也不能嫁!”忽地起身,拄起杖,在侍女的搀扶下嘚嘚嘚地走出殿门。
直到老夫人走远,秦孝公才从地上站起来,沉起面孔扫一眼跪在一旁不知所措的嬴虔、嬴驷,一个转身,大踏步离去。
一直候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