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收拾好炉灶,正要回去,隐隐约约听到庙里有声音传出,离得远了,那动静又小,听不真切,这座马头娘娘庙附近没有人家,庙里也没有庙祝,深更半夜哪儿来的动静?他以为是有贼人来偷庙内的供品,那时也是年轻气盛不知道怕,手边摸到一根棍子,拎着棍子走进去,寻思要是有小偷小摸之辈,挥着棒子喝骂一声,那做贼的心虚,肯定扔下赃物开溜。谁知到了庙里一看,前后不见半个人影,连只野猫和老鼠都没有。当晚一轮明月高悬,银光铺地,这马头娘娘庙的规模也不大,从庙门进去只有当中一座小殿,殿中一片沉寂。马头娘娘和几个童男童女的塑像,在月影中黑蒙蒙的,白天虽然看习惯了不觉得怎么样,夜里一看,真让人感觉毛骨悚然。老师傅也不免有几分发怵,心说:可能偷东西的贼听到我从外面走进来,已然脚底下抹油——溜了。想到这儿,他转身要往回走,忽然听身后传出小孩的啼哭声,那声音很小,但夜深人静,离得又近,听在耳中分外诡异真切,把他吓得原地蹦起,往后一看,哪有什么小孩,只有那尊神虫的泥胎。以前多曾听闻,马头娘庙里最灵异的是这神虫,常会发出小儿啼哭之声,求子嗣的善男信女全给它磕头烧香。往常别人说他还不信,泥土造像能发出小孩的哭泣声,这事怎么想怎么邪门儿。这次让他半夜里撞上了,吓得魂儿都掉了,跌跌撞撞地爬出庙门,一路跑回家中。后来虽没出过什么怪事,但打这儿起,他就相信庙里的神虫灵应非凡,也跟着善男信女们前去烧香磕头,继续在附近摆摊儿做生意。打仗时马头娘娘庙毁于炮火,转眼过去那么多年,想不到这尊神虫的泥像,埋没在荒草泥土间,还能保留至今,别看外面那层彩绘都掉光了,但一看那轮廓形状,老师傅立时认出是庙里供的神虫。
张保庆一边蹬着三轮车,一边听老师傅说了许多从前的经过,只当听个段子,还是不愿意相信,泥土捏成的神像,怎么可能会在夜里像小孩一样啼哭?
师徒二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到家了,张保庆将老师傅送进屋,自己才冒着风雪回家睡觉。他累了一晚上,到家先洗个澡,躺在床上便睡,连个梦也没有,等睡醒觉再起来吃饭的时候,已经把这件事忘在脑后了,傍晚又跟老师傅去那条路上摆摊儿卖狗肉,结果当天夜里就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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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连着下雪,大雪下得推不开门,一般做小买卖的全歇了,老师傅这祖传的沛县狗肉却是天冷好卖。师傅两人顶风冒雪,用三轮车拉上炉灶,来到往常摆摊儿的路边,烧起泥炉,把狗肉装到瓦罐里用火煨上,准备好了板凳等待客人。
天色渐黑,狗肉煨得软烂,热气腾腾肉香四溢,陆续有吃主儿过来,围着泥炉坐在摊前。老师傅撕肉加炭,张保庆则忙着烫酒收钱,这条路身后是坟茔荒野,对面是大片田地,隔着田地有村镇,今天来的几个吃主儿都在那儿住,彼此熟识,相互寒暄着有说有笑。
雪下到夜里,变成了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路上行人车辆绝迹,可能电线被积雪压断了,整条路上的路灯都灭了。老师傅在摊子上挂起一盏煤油灯,加上炉火照亮。这老鳖狗肉是大补,热量很大,风雪中围着路边烧得火红的炭炉吃,更添美味,所以真有那嘴馋的主儿,冒着雪摸着黑赶来吃上一顿。
夜里十点来钟,风停了,雪还下个没完,张保庆的肚子突然疼了起来,老师傅正忙着,也顾不上他,让他自己找地方解决。
张保庆平时并不关心国家大事,但他有个习惯,上厕所必须看报纸,从摊子上抄起一张破报纸,夹上手电筒一溜儿小跑,蹿到了后面的草丛里放茅,嘴里还念叨着:“脚踩黄河两岸,手拿秘密文件,前边机枪扫射,后面炮火连天……”
张保庆在雪地里解决完了,浑身上下如释重负,但也冻得够呛,想赶紧回到摊子前烤火取暖。这时,手电筒照到身前一个凸起的东西,覆盖着积雪,他恍然记起,之前把神虫的泥像推到此处,离着刚才出恭的地方仅有两步远,他虽然不信老师傅的话,可怎么说这也是庙里的东西,又想到泥像夜里啼哭的传闻,心里也有些嘀咕,起身将泥胎塑像推到远处。
谁承想,天黑没主意附近有个斜坡,张保庆用力一推,把神像推得从斜坡上滚了下去,撞到底下的石头上,那泥像外边有层石皮,毕竟风吹雨淋这么多年,滚到坡下顿时撞出一个大窟窿。张保庆连骂倒霉,拿手电筒往底下照了照,猛然发现神虫泥像破损的窟窿里,露出一个小孩的脑袋,白乎乎的一张脸。
张保庆吓得目瞪口呆,马头娘娘庙里这尊泥像,听说已有两百多年了,里面怎么会有个小孩?那孩子被塞到密不透风的泥像里,还能活吗?
稍微这么一愣神儿,一阵透骨的寒风吹来,刮得张保庆身上打个冷战,定睛再看那泥像的窟窿,却什么都没有了。他也不敢走近观瞧,暗道一声“见鬼”,急忙跑回狗肉摊子处。
老师傅忙着照顾那几位吃主儿,见张保庆回来,立刻招呼他:“你小子又跑哪儿去偷懒了,还不快来帮忙。”
张保庆没敢跟老师傅说,当即上前帮手,手上忙个不停,心里却七上八下难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