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怎么合作?”
“全部会党,一概加入先锋队,我们同行北上去嘉应州。”
会党人数众多,全都是广东省惠州府的本地人,组织虽然涣散,但毕竟是存在旧式洪门的组织架构。
革命党人数少得多,按籍贯来算,大概一半是广东人,一半是福建人,领头的主要人物,林淮唐、林时爽、陈更新、方声洞四人都是福建人,喻培伦则是四川人。
清末时省界概念尚极浓重,乡土思想笼罩人心,这本是满洲异族为了分而治之刻意强调的东西,此时竟然成为大多数中国人精神世界的基础底色。
广东、福建两省,省界乡土的观念,在全中国范围内,又可算得上是最浓重的一级。
庄文统等四百惠州会党,林淮唐等七十二革命党人,一边是提倡“反清复明”的旧式造反者,一边是试图“肇造共和”的新式革命家。
更遑论会党多是惠州客家人,革命党这边则多是潮循人和福建人。
大部分人连语言都不通,清军追兵的重压之下,谈何信任与合作。
庄文统面对林淮唐的问题,当然摆出了不甚信任的脸色。
天空还是阴沉沉的,乌云密布骤集,空气里的湿度也较往日高些,谁也不知道是不是很快又要下雨了。
若大雨连绵,对于起义军的转移,可不是一条好消息!
两队人马,七十二人与四百人,就在黑压压的天空下于野外对峙,革命党和会党之间的气氛,既有友军会师的喜悦,同样也有争夺领导权的紧张感。
林淮唐一开口,就要求四百人、全都是惠州本地人的会党分子,全部加入先锋队,而且还要远离故土,去到潮循北方的嘉应州活动。
嘉应州是客家人的聚居区,当地有梅江流过,是粤东北连接赣南的商贸要津。庄文统作为洪门的头目,是去过嘉应州的,但剩下的几百人,绝大部分人甚至从来没离开过惠州府的地界。
林淮唐很和气地说:“愿意和我们走的兄弟,可以编入先锋队;不愿意和我们一同去嘉应州的兄弟,我会发给一块大洋的路费,大家各回各家,到乡下躲一阵子,清廷总不会赶尽杀绝。”
惠州会党弟兄们,大部分人人听了这句话脸上都已经意动。
毕竟到了现在,大家都知道广州起义其实还是失败了,虽然找到了革命党的队伍,可看他们的人马规模,才剩下几十人而已,能造个什么反?
这造反的事业,不能着急,洪门反清复明,少说也干了一百年,还急这一两年吗?
如今形势不好,确实不如先拿一份路费,去海陆丰避避风头。
庄文统穿着粤剧武生的戏服,脑袋后面的辫子也没有剪掉,只是简单拆开,披头散发地垂在后面。
洪门头目,多数都有走南闯北的经验,在这时代,算得上见多识广的人物。
庄文统板着一张脸说:“嘉应州?那太远了!我看革命党的小年轻便是不晓事,要去嘉应州,还得先到河源,朔龙江而上,爬过玳瑁山,再过了兴宁县才到。
这一路上渡江攀山的,我们一路被清军追兵撵着跑,哪里去得了什么嘉应州?”
“哦?”
林淮唐对庄文统这位会党头子突然间有些刮目相看,他一身粤剧装扮虽然滑稽可笑,但对粤北地理的熟悉,却超过了现在先锋队七十二人中的每一个人。
先锋队要去嘉应州,必须有庄文统这样的老马带路。
林淮唐把倭刀抱在胸上解释说:“嘉应州梅县一带,依山带河,地势险阻,但北可接江西的寻乌县连到赣南,南可接潮州府的大埔县连到汕头。我们闹革命,要立足广东,再没有比梅县山区更好的地方。”
林淮唐决心把这支人数虽少、精英却很多的革命队伍,拉到广东、福建、江西三省交界处的梅县山区里。
早在转移到惠州以前,林淮唐就向林时爽、陈更新、喻培伦、方声洞四个较有威望的党人,介绍过他的思路了。
“我们七十二人,要逃去香港,或者化妆藏匿在广州乡下,这都很容易。但这对革命事业有益吗?对克公、对孙先生肇造共和的事业,能起到帮助吗?我想答案是唯一的,一点帮助都起不到。
嘉应州,靠近福建、江西两省,群山耸立,是一片贫瘠的山区。我们到那里活动,正易于避实击虚,杀清廷一个措手不及。
据我所知,嘉应州地狭人稠,客家人和会党也多,这又便于咱们先锋队发展武装。更不要说它直通潮汕,待咱们稳住脚跟后,要联系海外的党人也很容易。”
经过广州突围一役以后,林淮唐靠着他天人般的神勇,其实早就在先锋队内部建立起了说一不二的威权。
嗯,包括他们七十二人现在使用的队伍名义――“兴亚复汉先锋队”。
也是林淮唐一口提出,一口确认的。
林淮唐平时话不多,但每每发言便说一不二。他的语气总是充满一股毋庸置疑的自信力,无形中让对话者为之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