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警员敲了敲门,说:
“警官,局长想要见你,请你去楼上找他。”
他看到办公室里的男人背影动了动,像是一尊尘封的雕像慢慢抬起头,哑声说道:
“我知道了,谢谢。”
在晋升四阶之前,索尔没怎么接触过巴黎裁决局局长,他只知道这位老人在示位战争结束前,就已经是第六等阶的半神,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亲眼见证过那场持续了数百年的战争在大陆上的尾声。
在坐下之前,索尔就已经知道了对方要和自己说什么。
老人坐在他对面的办公桌后,慢条斯理地往烟斗里填烟丝,仿佛没有看到他。
他耐心地填好烟斗,用火柴点燃烟丝,把烟斗轻轻递到嘴里,吸了口,缓缓吐出烟雾。
“我看到了你的申请,你希望能调离巴黎,去更需要人手的地区就职,”他说,“你应该知道,如果留在巴黎,你可以向上再升一级,以你的晋升速度,你会很有希望接替我的位置。但如果你离开巴黎,那么一切都要从头开始了。”
索尔没有表情地回答:
“是的,我知道。”
“看来这是一个你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的决定,”局长叹息道,“能告诉我你的理由吗?”
“关于不久前的那场灾难,您应该也看过我提交的报告。在抓捕目标时,我因为个人感情而失控,继而造成了巨大的破坏……”索尔停顿了一下,说,“之后,我又打破了规定,杀死了目标……”
“啊,那个。”局长说。
“你应该很好奇,为什么那件事之后,局里一直没有给你处罚,对吧?”
索尔微微颔首。
局长吸了口烟,漫不经心地说:
“因为我觉得你没有做错。”
索尔倏地抬起头,紧紧注视着对面的老人。
烟丝在烟斗里静静燃烧,局长拿着烟斗,看向索尔的眼睛,说:
“你的确应该杀死她,我认为你那时的判断很对,你下手很快,迅速,果断,不带犹豫,就像一把切断咽喉的刀子。我只希望下次没有感情因素影响你时,你也能拥有这种坚决。”
索尔沉默了一秒,无数思绪在这一秒里掠过脑海。
他问:
“因为不是所有人都值得审判?”
“你这样想也没有错,”局长冷淡地说,“但让我来说,是因为那是个疯子。”
那双老人的眼睛没有情绪,像是冰冷的玻璃珠:
“她本可以不猎杀她的母亲,也可以不猎杀你和你的下属。如果是那样,她不会进入我们的视线,那么现在,她应该还在狮牙教团里,为能够离万军之主更近而向上攀升。
“像她这样的天命之人,无论是对他们信奉的神灵还是对现世,都毫无存在价值。他们做那些事,不是为了向上攀升,不是为了看到世界的真相,不是为了取悦信仰的神灵,只是为了满足他们低级的欲望,没有比这更令人恶心的了。
“你也看到他们最后的丑态了——沉溺在混沌的快感里,既没有理智也不知道恐惧,就算继续活着,也只是在散播更多的混乱和恐怖,只不过是会动的污染源……
“告诉我,你有什么必要要让他们活下去?”
索尔已经维持这个坐姿很久了,因为久久没有活动,他的脊背也开始有些僵硬,可他却没有心思调整姿势。
不止是因为他听到的这段话,更多的是因为说出这段话的人。
从这位半神的语气、姿势、神情里,他听出了一种微妙的倾向,对方没有必要向他掩饰或者伪装,所以表现出来的,就是对方最真实的想法。
局长无疑是欣赏他们的,所以他才关心他们的决定,并且说出这些话来开解他们……他不会介意他们提出自己的想法,直接质疑反而是相信他的表现……思绪一闪而过,索尔的眼眸很快沉下了下去。
“只要他们能够保持理性,不散播混乱和恐怖……您就不认为那些密教徒是邪恶的?”他直白地问。
烟雾模糊了老人的脸,他轻哂一声:
“是谁在定义邪恶?——是我们。不是别人,是我们。也许再过一百年,现在你认为的邪恶就会从阴影里走到光下……不过那时候,他们也不会是问题了。
“邪恶永远是那些不愿意走到光下的人。只要他们还不约束他们的行为一天,我们与他们的对立关系就不会改变。
“你应该清楚,马德兰。我们的敌人从来都是疯狂、混乱和无序,而不是神灵和祂们的信徒。”
索尔没有说话。
他的手在桌底下慢慢攥成了拳,又慢慢松开,至始至终,他的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
他闭上眼睛,过了会重新睁开,直视局长的眼睛,问:
“为什么那不是疯狂?”
为什么那不是疯狂,不是混乱,不是无序?
扼住脖颈的利爪,血泊里的鸢尾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