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太监王芳在东华门候着,等着带王笑入宫觐见。
王芳是内官监掌印,同时也是司礼监秉笔。
司礼监秉笔,大抵上便是陛下的代笔。
这天下要有人治理,皇帝一人自然是治理不过来,于是有了内阁、司礼监。司礼监有掌印、秉笔、随堂等职务。
天下之事由司礼监呈报皇帝过目,再交到内阁,内阁负责草拟处理意见,这叫‘票拟’,再由司礼监把意见呈报皇上批准,这叫‘批红’。
如今这‘批红’的大权是掌握在司礼监掌印太监曹海手中。
曹海也是伺候延光皇帝的老人了,忠心自然是毋论的,不然延光帝也不会让他掌印。
但三个阁老意见不统一的时候,曹海倾向谁便很关键。
曹海倾向郑元化,所以内阁是郑元化的一言堂。
王芳则不同,他对卢正初的好感更多一些。
虽然王芳这种倾向目前还没有意义,但也能说明一些事。
曹海自从担任司礼监掌印太监后便忙了起来,这几年王芳是跟在延光皇帝身边时间最久的人。
他一个太监能有什么见识?还不是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
陛下认为卢正初更忠心,王芳便倾向卢正初一些……
说起来,王芳还是见过王笑的。遴选驸马时,便是由他去替陛下相看了一眼。
这一眼,王芳一下就看中了王笑。
“奴婢贺喜陛下觅得佳婿,淳宁公主这个驸马真真是要羡煞旁人,竟隐隐有几分陛下年轻时风采。”这是王芳当时对延光帝的回话。
现在好了,罗德元这个杀千刀的,居然连内官监也一块弹劾,这就是连王芳也被弹劾了。
这三封弹劾奏书一出,都察院御史群情激愤。延光帝心里再不满,也得有所回应。
事情得要一桩一桩查清楚。
新选的驸马是不是痴呆?这是最容易辩证的一件事,那自然而然要从这里开始考究。
说起来只是淳宁公主选了个夫婿的小事,但这个风口浪尖上,这已成了影响朝局的大事。
这是朝臣对付昆党的第一局,也是极关键的一局。
如果王笑是个痴呆儿,那嘉宁伯、内官监、礼部都有受贿之嫌,罗德元就是所言不虚,都察院这次就不是闻风奏事,而是有理有据。
这样的印象一旦形成,白义章的局面就会非常不利,进而影响到卢正初。
卢正初一倒,陛下孤木难支,郑元化的权柄就会更重。
陛下与郑元化之间的关系本就非常微妙,一方面极倚重郑元化的才能来治国,另一方面又对郑元化的刚愎自用有所不满。卢正初在其中的调节作用便很重要……
“杀千刀的御史台!”
王芳轻声骂了一句。
离得不远的两个御史便望过来,往他这边走了两步。
两个御史一个是罗德元,另一个名叫孔宾。
此时孔宾便问道:“公公说什么?”
王芳眉头一皱,也不理孔宾,反而向罗德元骂道:“离咱家远点,别把你那股呆气传过来!”
孔宾面色一变。
他虽然也不喜欢罗德元,但他是读书人,一向是看不起这些阉人。此时自己这边清贵的御史被人骂了,他脸色就有些极不好看。
偏偏人家是陛下身边的太监,一时又不好发作。
于是孔宾转头看了罗德元一眼。
罗德元依旧是神色郑重,淡淡道:“我今日是秉公论事而已。”
王芳这样的天子近臣怕过谁,尖声又骂了一句:“天下这么多事,你们不为陛下分忧。一天天的尽给陛下找闲气受。”
前一句话是私人恩怨,罗德元可以不理会,这句话却不同,罗德元登时就变了脸色。义正言辞道:“你一个宦官怎敢胡乱议论朝事!都察院御史是太祖广开言路之良政,岂容你肆意毁谤?本官要弹劾你蛊惑君上……”
“弹劾咱家?哟呵,你没弹劾过吗?告诉你,这王驸马就是咱家选的,你早上弹劾的内官监就是咱家在管的。”王芳叉着腰大骂起来,“有本事你再弹劾咱家呀,直名道姓地来呀!谁怕了你似的?!”
罗德元大怒,拿手一指,道:“误国奸阉……”
王芳骂道:“快闭上你的臭嘴吧!万一咱家染上你的呆气,陛下还不要咱家伺候了。”
这边正吵着,却见一辆马车缓缓而来。
接着,有两人从车上下来,却是卢正初与王笑。
看到卢正初,王芳的一颗心便算是定下来了。
本来对于这件事,他心里也没底,选人的时候他不过是大概望了一眼,又没有考校人家的才学。驸马嘛,长得好看,身体没毛病,能用就行。谁能想到会是个痴呆?
今天被人弹劾了,依王芳所想,以嘉宁伯那个德性,定然是收了钱。
没想到下午嘉宁伯却是跑进宫来大叫冤枉,要求核验王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