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 有那么一样事物是永不落俗的,那一定就是京城的秋天。金黄的脉络在街头巷尾伸展开,草木楼台都浸在明媚的秋光里, 温净透亮。
且惠下飞机时,冷得缩了缩脖子,侧着头往沈宗良的风衣里钻。
他搂紧了她,拥着小姑娘往车边去,“我跟你说了, 这里冷,不比江城的白天,就是不信。”
她哆哆嗦嗦地点头:“我现在信了,风怎么会这么大的啦?”
到了车上, 玻璃一关,沈宗良搓了搓她的手:“还冷吗?要不然给你开点暖气?”
“那没必要,我缓一缓就好了。”且惠把脸闷在他的胸口说。
沈宗良吩咐司机开车,他说:“去西山。”
且惠在他怀里嗯的一声, 问道:“不是回胡同里吗?”
沈宗良说:“你要读京大,西山那边的房子更近,开车都不要十分钟, 散着步就到学校了。”
且惠没再多问,哦了一声就靠在他身上, 眯上眼睛睡觉。
这一觉睡得很长,等她再醒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停稳了。
且惠听见沈宗良在和谁说话。他放轻了声音,“婚房就不能住了?你知道我今年娶不上媳妇儿?赌什么的?”
车窗外仿佛是唐纳言的声音。他哼的一下, “你那尾巴甭翘太高了,没有我, 你能把人给带回来?搞什么,怎么还不下车?”
“睡着了没看见?我怎么下?”沈宗良低了低头,轻轻揉着她的手心。
唐纳言拿下巴点点地,“打开车门,用你那两条尊贵的腿下,就这么简单。”
“不了,让她再睡会儿。”
唐纳言啧啧啧地走开了。
看不下去,娇惯得一点谱儿都没有。
等听见脚步声远了,且惠才睁开眼说:“我已经醒了。”
沈宗良亲了亲她的脸,“醒了怎么不说话呢?”
她老实说:“我听见纳言哥的声音,总觉得我这个样子,他要笑话我。”
“他那不是笑你,是笑我。”沈宗良摸了下她的头,“好了,进去吧。”
且惠被他牵着下车,她拿另一只手挡在眉骨上望了望,“这儿独门独户的,隔得还远,应该不会很吵吧?我要看书的。”
沈宗良说:“不会,这里周边都是高校,很安静。”
她问:“刚才纳言哥在这里做什么?”
沈宗良指了下对面,“他住这儿。”
且惠低下头笑了,沈宗良问她笑什么,她说:“没有,我想起庄齐小时候,天天把大哥哥挂嘴边,一刻都离不得她哥哥似的。”
好像一眨眼,每个人就这么长大了。
读小学的时候,她们站在黑夜即将来临的暮色里,聊着关于成年的事。那会儿年纪小,以为这个过程会很简单合理,只不过是妆台上的东西,从红领巾、粉红发卡变成香水和珠宝而已。
可这么多年,没有谁过得如自己想象中那般不费力,生活的重量并不轻。曾经信誓旦旦说着一定要实现的心愿,有多少都枯萎在了路上,像来不及升到天空就哑火的烟花。
且惠仰起脸看向她的爱人,回忆像午后浓淡交替的光影,一帧一帧地在他的脸上变化。
这六年,无论怎样的艰难困苦,也在手掌间就淌过去了。
她想要抓住些什么,但就像弯腰蹲在河边,徒然地去捞流水。
沈宗良带且惠在门口录面容解锁,他说:“隋姨回乡养老了,临走前,引荐了她的外甥女来做事,她明天会来见你。”
且惠历来对这些是没所谓的。她点了下头,“这是你家,你做主就是了,我不过借住两天,谁来都可以。”
这种见外的话,沈宗良听了心里极不是滋味。
他靠在黄杨木隔断旁,静默地打量她,昏暗里生出压抑的意味。
而且惠只顾着欣赏起屋子,一对乌珠子上上下下地看,无暇兼顾他。
这里是三进式的,客厅挑高七米五,一水儿色泽沉穆的摆件。紫檀松鹤延年插屏,大红酸枝多宝格,铜鎏金全镂空香炉,整屋装潢与家具陈设间,分隔与点缀之中,处处透着一种不偏不倚的适度之美,很符合儒家的“中和观”,一看就是沈宗良的风格。
她已经上了楼,见沈宗良还独自站着,峻拔的身影被日光压在屏风上。
且惠说:“沈宗良,我住哪一间啊?”
“你是客人,你看着随便挑间中意的吧,我出去一趟。”沈宗良沉声说完,从格子上摸了一包烟,带上门就走了。
室外影空云净,他一边往松竹和鸣的院子里走,一边偏过头,拢起火点燃了烟。
刚抽了两口,唐纳言就过来陪了一根,他说:“怎么了?撇下楼上的小姑娘,自己抽上闷烟了。”
沈宗良掸了一下烟灰,忽然问:“老唐,你求婚的时候紧张吗?”
“也就一夜没睡好,外加两手汗吧。”唐纳言想了想说,笑着问他:“怎么,你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