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氏歪歪头,面露失望。在一旁的吕姬望着舞姬,呆在了原地。刘氏虽和善,却不是傻子,一下就听出了弦外之音。按时下规矩,即便是倡家,嫁人以后也不该抛头露面重操旧业。那个弘农的狂生肯让她来袁府跳舞,那就是存了交好袁公亲眷的心思。如今这舞姬婉拒,只不过是想为她夫君争取些好处罢了。
不过这舞姬舞跳得着实不错,言谈也颇有规矩。若她能借着桃瑞的事,规劝甄氏收心,未尝不是一件美事。于是刘氏笑道:“夫君那边不必担心,等下我派人去告诉他一声便是。我这宅邸里没有男眷,你不妨留宿一夜——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舞姬再拜:“贱妾叫作貂蝉。”
到了次日一早,一驾轻便马车把任红昌送回了馆驿,她的精神很好,只是眼睛略微发红。
“情况怎么样?”曹丕迎上来问道。
任红昌用手帕蘸着井水擦去脸上的脂粉,回答道:“一切顺利。袁绍的老婆刘氏很好说话,跳上几段舞,说上几句家和妻贤的吉祥话,就能哄得她眉开眼笑——跟曹公的几位夫人可真不一样。”曹丕尴尬地撇了撇嘴,不知这句算不算是对自己母亲的夸奖。
“任姑娘,你到底还有多少个身份啊。”刘平真心钦佩。任红昌就像是一个千面人,当你自以为了解到她的真面目,她扭身一变,又露出另外一张面孔。娇媚的宠妾、慈祥的养母、霸气的大姐,现在又多了技惊四座的舞姬,层出不穷。
“人在乱世,不得不多学些技艺傍身。”任红昌淡淡回答,“现在我算是取得了刘夫人的初步信任,这几日我多走动一下,很快便可自由出入。”
“我就说仲达的策略不会有问题吧?”刘平略带得意地说道。袁府这根线,是所谓“一石四鸟”之计最初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司马懿说袁府是邺城的核心所在,也是最薄弱之处,牵其一发,便可引动邺城上下。
“至少目前没有问题。”任红昌始终对那个阴森森的家伙没有好感,但又不得不承认,他做事确实有章法。她能够被引荐入袁府,是司马懿暗中操作,却没人把她和司马懿联系到一起。
“对了,你看到吕姬没有?”刘平问。
任红昌感慨道:“吕姬和她父亲一模一样,顽强得像块石头。她双手双脚都戴着镣铐,可见尝试了不少次逃走都失败了。寻常人早就认命了,可她从来没放弃过。见到我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问怎么逃走。”
“这么说来……上次那起马车事故,不是甄家小姑娘要私奔,而是吕姬要逃走?”刘平问。
“没错。甄家的那个叫甄宓的小姑娘对吕姬着实不错,一直护着她。昨天晚上我刚把刻字桃瑞扔给她,她立刻就领会了我的意思,开口相留,我才有机会接近吕姬——不然起码也得上十几天工夫来培养感情,才有机会留宿。”曹丕听到甄家小姑娘,难得地失神了一下,脑海里不期然地回想起那姑娘的容貌,赶紧晃了晃脑子,把她的影像从伏寿身边驱散。
“前几天那次出逃,正是甄宓出的主意,要助吕姬离开邺城。若不是碰到二公子,她们几乎成功了。甄姑娘昨天晚上可是没少埋怨你。”任红昌有意无意地看了曹丕一眼,看得他面色一红。
“这么说来,她也是自己人喽?”刘平道。
“不见得。”任红昌难得地露出头疼神情,“这姑娘极有主见,很难被别人言语所影响。她是要帮吕姬脱困,但她只按自己的想法来,对其他人都很排斥。我昨夜试探着说服她,都失败了。这姑娘无法捉摸,若驾驭不了她,她只会对整个计划造成阻碍。”
刘平疑道:“甄宓为什么要帮吕姬?她不是袁家二媳妇吗?怎么帮助外人?”
任红昌露出一丝奇妙的笑意,还带着点困惑:“甄宓这姑娘啊,可真是个奇葩。你说她傻,其实聪明得很;你说她聪明吧,有时候却疯疯癫癫的,有无数荒唐念头。”
“是怎么样的话?”曹丕突然插嘴,一脸好奇。
任红昌道:“我也问她为何要帮吕姬。甄宓的回答是:她最讨厌的就是束缚,她已经在邺城被关了太久,艰于呼吸,渴望能自由自在地奔跑,帮吕姬就等于是帮她自己。我问她莫非不喜欢这段婚姻?你们猜猜她怎么回答?她居然说:父母之命都是虚妄,媒妁之言尽为胡说,择偶凭自心喜好,方是上品。”
“这可是真有点离经叛道了,难怪刘夫人和你都要头疼。”刘平说。
“这还不算什么。她居然还说,虽然如今嫁了袁熙,也不见得一世跟他。说不定这世上还有个司马相如,在等着与她这卓文君相见呢。”
刘平和曹丕听了,顿时无语。
司马相如是汉景帝、汉武帝时的辞赋大家,曾在临邛卓王孙的宴会上,以一曲《凤求凰》打动了卓王孙的新寡女儿卓文君。卓文君不顾家里反对,与司马相如私奔到了成都,成就一段佳话。如今甄宓以卓文君自命,那是巴不得自己丈夫早死了……他们对袁熙虽无好感,但他这媳妇居然天天惦记着这种事情,可真是太令人同情了。
“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