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夫人没有应声。
张仪摇她肩膀:“娘,大人不计小人过,娘就宽谅仪儿一次,仪儿……这不是回来了吗?”
张夫人扭头看向他,目光征询:“仪儿,娘的话,你可听否?”“听听听,仪儿一切都听娘的!”
这话不知听过多少遍了,张夫人苦笑一声:“仪儿,你长大了!娘管不了你,张邑也盛不下你了。娘思来想去,决定送你去洛阳,到天子的太学里谋个长进!”
张仪震惊。
“明晨就走,让顺儿陪你!”
好半天,张仪才算恍过神来,重重摇头:“娘,仪儿不去!”
“你刚刚说过一切听娘的,你阿大这儿在看着你哩!”张夫人冷冷一笑,指指张豹牌位。
“阿大,”张仪看向先父牌位,求救道,“仪儿不想去洛阳,仪儿哪儿也不想去,仪儿只想与阿大一样,当武卒,打秦人,守卫河西!”
张夫人剜他一眼:“乱讲什么?河西有武卒,谁要你来守卫?”
张仪急了:“娘,你有所不知,秦人……就要打过来了!”
“乱讲!”张夫人厉声呵斥,“秦魏和睦结亲,怎么可能打过来?”
“是代郡守公孙将军说的!公孙将军昨日晚上到我们新兵营了,要我们拿起武器,抗御秦人,守卫少梁,保护父老乡亲,娘,仪儿……不能走哇!”
“你乱讲什么?”张夫人愈加严厉,但语气放缓,“仪儿,听娘的,打不打秦人是王上的事,王上与秦人睦邻、结亲,秦魏是一家人,你是听王上的,还是听公孙将军的?再说,你又不在册,到兵营里没个名堂,吃空饷呀!”
“我……”张仪语塞。
“不要七想八想了,你心里如果还有我这个娘,明日凌晨鸡鸣就起程,到天子太学里拜个名师,学些礼乐,图个长进,让娘百年之后见到你阿大时有个交代!”
张仪眼珠子连转几转,使出最后一招,扑她怀里,撒泼哀求道:“娘,仪儿不去,不去,仪儿不要去嘛!”
张夫人推开他,语气冷酷:“仪儿,闹也没用,这事儿没个商量,车马、行囊、钱财等一应物事,娘早就为你备妥了!”对张伯,“张伯,你把仪儿送到洛阳,安置妥当再回来!”
“好哩!”张伯应一声,转向张仪,两手一摊,苦笑一下,做个无奈状。
张仪回他一个哭丧脸。
翌日晨起,太阳已露头,鸡仍在鸣。
院子里,轺车已经套好,小顺儿满面春风地与几个仆役一一惜别,目光四处搜索翠儿。
翠儿躲在帘后,看着他,目光羡慕。
中堂里,张仪跪在张夫人面前。
张夫人目不转睛地凝视张仪,眼中泪出。
张仪跪前几步,抱住张夫人的腿,哽咽道:“娘—”
张夫人轻拂他的长发,泪水滚落。
张伯进来:“夫人,今儿是个好天!”
张夫人没有接话,只是扳住张仪的头,依依不舍道:“仪儿,记住,好好在太学读书,不要想娘!”
张仪哭丧着脸:“娘!”
张夫人转对张伯:“张伯,既然是个好天,就早点儿上路吧。”嗓子一阵奇痒,强力压住,推开张仪,缓缓起身,径回后堂。
张仪追前几步:“娘—”
张夫人掏出手帕捂住口,没有扭头,只是略略一顿,直入后堂。
张仪住脚,泪水流下,冲着母亲隐去的方向,跪下,重重地磕了个响头。
张仪起身,一扭身,一甩头,大步迈出。
后堂隐约传出张夫人的咳嗽与悲泣。
车辆缓缓驰离。
洛水上,秦人将一百多只木船绑在一起,铺起木板,不消一日就架好一座简易浮桥。紧接着,一辆辆秦国战车驰过浮桥,在魏卒的引导下,缓缓驰进大荔关。
秦军一路驰至临晋城,在城外指定区域扎营。大军连渡三日,至第四日傍黑,临晋城外已是军帐点点。
在大荔关至临晋关一线的长城城垛后面,魏军全副武装,各司其职。阳光下,盔甲、枪械闪闪发光。
秦军三万突然就到眼皮下,吕甲心里也有点儿不踏实了,一则他与秦人对峙多年,从感情上接受不了;二则龙将军东征前特别交代;三则公孙衍这般兴师动众,甚至不惜冒着与他吕甲作对的风险,斩首赵立。
思前想后,吕甲召来副将罗铣,问道:“秦军都过来没?”
“回禀军将,”罗铣应道,“首批秦军共三万锐卒并三百辆战车、四百辆辎重车,全部入境,两万过大荔关,扎于临晋城外将军划定区域,一万过阴晋关,扎于阴晋城外张将军划定区域。”
“嗯,”吕甲点头,“合于王上诏令。秦人可有异动?”
“过境人马军纪严明,无一人外出滋事,皆在安顿营帐,未见异动。”
吕甲嘘出一口气:“不过,对秦人我总有点儿不放心呢!”
“我也是。”罗铣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