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潜国西京郊外,深秋季节的九龙山,犹如五色巨笔描绘而成,红黄绿褐环绕着白色云雾,远看犹如仙境。
横穿九龙山的卧龙河,河面开阔水流湍急,河边时常有树枝树杈漂流而下,这时正有一根粗壮的树枝漂过来,却有一个人紧紧贴在树枝上漂浮着。
一块凸出河岸的巨石阻挡了树枝的路,猛烈的撞击让抱住树枝昏迷的人惊醒。
谢霏霍然抬起头,拼命摇晃:“不!我不想死!”
突然灌进嘴里的河水,让谢霏呛得喘不过气,她努力睁开眼睛。
谢霏发现自己正漂在水面上,抱着一根折断的树杈,手臂已经被浸泡得惨白,一道道伤口开裂肿胀,两只手的指甲都因为拼命抠着树杈,折断翘裂。
她不是被赐毒酒死了吗?五脏六腑的剧痛想想还觉得窒息,为什么会在这里。
谢霏看看周围,猛然想起来,这是十六岁时,在卧龙河落水的情形,就是这一天,她走进了一场噩梦。
谢霏的身体摇摇欲坠,那时是陆渊亭救了她,陆渊亭!想起这个名字,谢霏不由自主地颤抖!
她这是又回到了十六岁,还是之前的一切都是做梦?
右边眼角不停地流下血模糊了视线,她知道那是后来去不掉的疤,她破相了。
她落水被陆渊亭救起在母亲和祖母眼中就是失了清白,她的未婚夫悔婚另聘,求娶她的庶姐谢霜,她的庶姐入族谱以嫡女身份出嫁……
她失去了一切,天才少女,太傅嫡女,成了谢府弃女!
谢霏的手臂渐渐脱力,她不要再过回那种生活,若是陆渊亭来救她,她宁愿再死一次!
不远处几艘船破水而来,前面船头上站着一位白袍男子,容貌精致雌雄莫辨,却不怒自威,目光冷清。
“大人,那边水面有人!”侍卫指指谢霏的方向。
“许是死尸,昨日大雨催发山洪,快进京了,会有人来收尸的。”白袍男子纹丝不动,仍旧眺望着远处的河流。
谢霏恍惚间听到破水的声音,转头看向船只,眼里不禁涌出泪,她有救了!
“救命!救救我!”谢霏的声音沙哑难听,只发出细微的声音。
“大人,不是死尸,好像是一名女子。”侍卫看向谢霏,这时谢霏已经拼尽全力举起一只满是伤痕的手臂。
“女子这个时节在这样的地方落水,还能活着?”白袍男子微微侧头瞄一眼。
忽然一道反射的光晃了白袍男子的眼睛,那女子脖颈上似乎戴着什么东西。
“拉上来吧。”白袍男子返身进了船舱。
侍卫得了命令,让船夫转一下方向,朝着谢霏驶去。
靠近谢霏,侍卫弯身探出船舷,把谢霏拖到船上。
这时岸边有人朝船上喊:“不知是哪位大人,救下的可是一位女子?”
侍卫看了一眼岸边人,相貌清秀的男子,有些眼熟,也没搭理,吩咐船夫继续向京城方向行驶。
船舱里走出一位面容秀美的妇人,轻松抱起昏昏沉沉的谢霏,又返身回去。
谢霏终于死里逃生,过了许久才恢复一点力气,努力睁开眼睛。
她想感谢救命恩人,支撑着爬起来,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双如幽潭般深沉的眼眸,好整以暇地睨着她。
江渚,江澜洲。
如今的太子少师,谢霏曾经的未婚夫婿,她父亲的得意弟子。
“谢三小姐,别来无恙啊。”江渚的眼里没什么情绪,只是眸色深沉看不见底。
“澜洲兄长。”谢霏嘶哑着嗓子点头示意,想爬起来掩饰自己的狼狈,手上传来的剧痛,疼得谢霏眼里涌出泪来。
眼前的女子若不是从衣服里掉出那只金锁,江渚几乎认不出是谢霏。
只见她巴掌大的小脸上,遍布伤口,伤口被水浸泡后,泛白肿胀,向外翻着,尤其右眼角,还在汩汩流血。
双手除了划伤,指甲折断翻翘,若是放在狱中,这分明就是一个受过严刑拷打,扔进水牢的犯人。
“谢静雪,你还真有本事,把自己折腾成这般模样?”江渚靠着软枕,垂眸冷冷睨着坐在地垫上的谢霏。
谢霏听到这句话,顾不得疼痛猛地抬起头,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愤怒,都在这一刻爆发,眼前的人是有生杀予夺大权的江少师又怎样,不过是再死一次!
“江澜洲!你凭什么这么说我?每个人都说是我的错,母亲说我不懂规矩,不知长幼,兄长说我不体恤庶姐,未婚夫说我不如庶姐柔顺宽和,外人说我欺世盗名,窃取庶姐文章,可是谁听我说过一句,我没有!”
谢霏嘶哑的嗓音在寂静的船舱里显得格外悲凉。
“庶姐祭拜外祖要去庄子,我不愿同去就被兄长训斥,回程时庶姐突然得了急症,两位兄长和我的未婚夫陪着庶姐赶回去诊治,却将我扔在荒郊,让我去庄子上等候!”
谢霏瑟瑟发抖缩成一团,牙齿咬得咯吱响,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