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绣奴感觉天似乎要塌了一样。
在琉璃厂见到朝鲜国人之后,朝鲜国使者跟她说了一些御前斗绣的内幕,让她第一次感到这斗绣的水原来是这么深。使者告诉她,每一个绣庄背后都有幕后大佬,这种权势人物别说普通人,就算是朝鲜国都招惹不起,要她当心,因为大明京师是会吃人的!尤其御前大比这种有大人物牵涉进来的事,一旦不小心卷到风波之中,有时候自己怎么死都不知道。
使者的话李绣奴半信难信,凰浦的日子一向太平,虽然一路有过不少难关,但真有使者大人所说的那种危机么?不过使者的话,还是给她种下了不安的种子,也让她不得不将眼睛擦亮睁大。
随着斗绣的进行,她渐渐看到了更多的不可测与不可知的事,这种不可测不可知让她的不安感逐渐加深。到了御前斗绣第三轮之后,这种感觉就越来越强烈,但也只是不安而已——直到那一天,会馆传出了惨叫,梁惠师竟被人上门硬生生斩了拇指!绣娘没了手指头,刺绣功夫不就废了一大半了吗?
原来这御前斗绣不止决出输赢,还会直接伤害到人身的!李绣奴隐隐觉得使者没有骗自己。
但可怕的形势远未就此停止,没过多久,通州那边竟然传来了梁惠师的死讯!听说她是被活活烧死的!
当时林叔夜惊骇警惕,高眉娘伤心自闭,没有人留意到李绣奴在角落里吓得瑟瑟发抖——使者大人说的话,是真的!
只不过梁惠师是怎么死的,谁也不知道,或许那只是一场意外,直到今天听到陈子峰的话,李绣奴终于明白:朝鲜使者的话一点也不夸张,这场斗绣真的会吃人啊!
一不小心,尸骨无存啊!
凰浦终于也乱了。
李绣奴在四方台下,眼睁睁看着陈子峰扬长而去,看着林小云跳脚无奈,看着高眉娘沉默不语,最后还是黎嫂发了话,让大伙儿将庄主先带回会馆再说。
没有人关注李绣奴,她就像一只没人看见的猫狗一样躲在人群里,上了其中一辆马车。还没走到会馆,天色忽然黑了。
“要下雨了!让马车走快些!”
好容易赶在下雨之前回了会馆,但等进了院子,另一种惨事又扑了过来!
林添财砍断了自己的一只手,在那里等着林叔夜。
“阿夜,阿夜!”他好像也半疯了一般,提着血淋淋的断手:“就是这只手当初拿了钱!我现在把它砍了!你不要不理我了好不好?你不要再这样了好不好?你好过来,好不好?”
林小云整个人扑了上去,撕衣服包住老爹的伤口,林叔夜惨叫了一声,整个人跳了起来,逃了出去!林小云要顾着还在失血的林添财,也顾不上什么保密了,大叫表哥,林叔夜却完全没听见。
李绣奴只感到浑身一震战栗,她再不敢停留了,一缩脑袋也钻入了大雨之中,向朝鲜使团的住处跑去。
没有人留意到她,凰浦的局势已经乱到不可收拾!
高眉娘不是个会理事的人,这时却不得不站出来,叫道:“都不要乱!都不要说话!”她终究是绣首,身份摆在那,一叫之下所有人都静了下来,高眉娘稳了稳心神,对刘三根叫道:“刘三根!带上梁哥!去追庄主!”
刘三根应了一声,带梁哥朝林叔夜逃跑的地方追去了。
高眉娘又对众人道:“全都回房间去。到了饭点该吃吃,入夜之后该睡睡。”又对林小云说:“去找医生!给林大掌柜止血!”
有了这几句吩咐后,众人的慌乱才终于刹了车。她平淡的语气让所有人感到冷漠,但在一片混乱之中,这冷漠的命令却成了一种令人安心的暗示,直接结束了乱局。
高眉娘又让黎嫂关闭了院门,再清点人数,这才发现李绣奴失踪了,这时却也暂时顾不上了,只能先等林叔夜的消息。
外头雨势越来越大,都分不清是白天还是傍晚了,喜妹端了一份汤饭来,高眉娘哪里吃得下,不知过了多久,才见黄娘从外头进来说道:“大伙儿都静下来了,只是都还很是不安。听说康祥的两位宗师冒着大雨,把黄谋留下的人和物料都带走了。林大掌柜的血已经止住了,但手保不住了。绣奴还是没有找到。”
“庄主呢?”
“追到人了,在一处废祠堂里。三根在那守着,派了梁哥回来回报。”
窗外雨还在下,没有雷,但整个天却黑得厉害,所以屋里已经点了灯。
“如果林大掌柜伤势稳住,让云娘去找他,也许他能把人带回来。”
“云娘……她是林大掌柜的女儿?”
高眉娘犹豫了一会:“是儿子。”
黄娘大惊。
“他一直男扮女装……现在不说这个了。你先找他去。”
又挨了好久,喜妹本来陪着高眉娘不吃饭,终于饿得撑不住,就将饭菜热了,再端上来时,林小云也回来了。
大雨洗刷了他的妆容,林添财的变故也让他没了再次化妆的心情,因此穿回了男儿装,在屏风外回高眉娘的话:“表哥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