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图听他的口风,是有意跟自己合作,不由大喜。要知道,他如果直接把汉室密使送到袁绍那里去,多半会被冀州或南阳派篡夺了功劳,还不如先拢在手里,做出些事情。
“未知天子有何良策?”
刘平在郭图耳边轻语了几句,郭图眼神一凛,本想说“这怎么行”,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这能行吗”,刘平缓缓抬起右手,掌呈刃状,神情肃穆:“为何不行?陛下派我来前线,可不只是做使者。我掌中这柄天子亲授之剑,未饮逆臣血前,可不会入鞘。”
刘平的话再明白不过,汉室不是乞丐,它有自己的尊严,以及力量。
郭图眼神游移一阵,终于点了点头。刘平赞道:“不愧是颍川望族,果然有担当。”“颍川望族”四字恰好搔到了郭图的痒处,登时眉开眼笑,让两人入座,奉上干肉鲜果。魏文望向刘平,看到他的背心已经浸透了汗水。
郭图寒暄了几句,把眼光投向一旁的魏文:“这位是……”
魏文趁刘平还没开口,抢先说道:“我是扶风魏氏的子弟。”他说完以后微微露出紧张的神情。假如刘平真的想害他,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没有什么比曹操的儿子更好的贺礼了。可刘平什么都没说。
魏家是雒阳一带著名的豪商之一,富可敌国。黄巾之乱开始以后,魏家化整为零,把家财分散在各地世族与坞堡里,表面上看被拆散,实则隐伏起来,与各地势力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汉室跟他们挂上钩,得其资助,丝毫不足为奇。
郭图跷起拇指赞道:“年纪轻轻就承担如此大任,真是前途无量啊。”他心想,魏家居然只派了这么一个小孩子前来,看来他们对汉室没寄予太大希望。这孩子八成是哪个分家的庶子,派过来做个不值钱的质子。
郭图叫来一位侍卫道:“去把那两个胆敢对使者动手的奸贼带进来。”不多时,那两个黑瘦汉子被带进来,他们的身手都十分了得,身上五大绑,几乎动弹不得。郭图有意要给使者出气,手微微一抬,侍卫一人一脚,把两人踹倒在地。郭图冷笑道:“你们两个好大的狗胆,还不如实招来。”
四十多岁的汉子抬起头:“我叫史阿,他叫徐他,我们是东山来的。”另外一个汉子垂着头,一言不发。
郭图听到东山这名字,眉头一皱。东山指《山海经·东山经》,蜚先生这个名号,即来自此。所以蜚先生所掌控的细作,都自称是东山来的。眼前这两个汉子,想来也是蜚先生安插在曹方的细作。他们冒着暴露的风险逃回来,估计是有重大发现,倒不好下手太狠。他一边想着,口气有些变化:“你们在白马城做什么?”史阿道:“我二人受命潜伏在白马,伺机刺其首脑。适才看到他们出城,便也趁机离去。”
“既然同为出城者,为何要挟持他们?”郭图朝刘平、魏文二人那里一指。史阿浮出一丝苦笑:“我看他们二人华服锦袍,又直奔袁营而来,定是什么重要人物。我若不先挟持住,赚得开口之机,只怕还未表明身份,就被游哨射杀了。”
这倒是实话。行军打仗,驻屯之地都不容可疑之人靠近。像是史阿和徐他这种衣着褴褛的家伙,游哨和望楼上的军士可以不经警告直接射杀。杀错了也无所谓,无非是些草民罢了,所以郭图除了“哦”了一声以外,面色如常,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这时一直垂着头的徐他猛地抬起头来:“大人是觉得人命如草芥吗?”
郭图脸立刻沉了下来:“放肆!你这是怎么说话呢?”侍卫们扑过去拳打脚踢,徐他抱头蜷缩在地上,但满脸的愤懑却是遮掩不住。刘平心中不忍,在一旁插嘴道:“人命如天,无分贵贱。郭大人,我看他只是一时失言,还是饶了他吧。”
郭图拖着长腔道:“这两位是贵客,你们这般唐突,我也不好护着你们。”史阿心领神会,转身对着刘平和魏文,双腿跪地,头咕咚一声磕在地上,几乎撞出血来。徐他在史阿的逼迫下,勉为其难地也磕了一下。
郭图这才劝道:“这两个人是我军细作,不知深浅,还望两位恕罪。”刘平表示不妨事,魏文盯着史阿,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的剑法,是跟王越学的?”
史阿一愣,连忙答道:“正是,王越是我二人的授业恩师,您曾见过他?”
魏文原本表情僵硬,听到史阿这句话,却哈哈笑了起来。在他的笑容里,恐惧与愤怒交织在一起,让他的表情变得异常狰狞。
邓展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灰色的帐篷顶。他觉得自己已经被斩首了,颈部以下毫无知觉,只有塞满了疼痛的脑袋能勉强转动,视线像是被罩上了一层薄纱。
“你总算醒啦?”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邓展努力寻找声音的来源,看到的却是一张模糊的脸,这张脸有一对大得惊人的耳朵,隐隐让他心里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邓展还在考虑如何开口相询,那张脸已经主动开始说话:
“哇哈哈哈,邓展啊邓展,我是淳于琼啊!”
这个名字仿佛一根钢针刺入邓展的太阳穴,让他陡然惊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