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进士,若能指点一二那是最好不过。
可于谦哪有心思评点文章,匆忙道了声谢,掣过纸帖转身就走。老贡生呆立在原地,望着他那一身官袍久久不语。
吴定缘正在查问一家汤饼铺子,听于谦这么一说,立刻觉出其中蹊跷。
南京城的医师分为三种:良医、游医和馆医。良医都是医术精湛的国手,求诊的多是达官贵人,只在自家府上接诊;游医则是那些摇铃卖药的郎中,专给穷苦人家治个头疼脑热、跌打损伤,走街串巷、行无定所;至于馆医,他们不屑与郎中混迹,可名气又没到良医的境界,往往是几人在繁盛处合开一馆,坐等病患上门。
太子驾临留都,百官迎候。就算东水关码头要备几个医师以防意外,也只可能延请良医在场,断然不会找馆医。所以,在东水关现场居然出现一个馆医,实在很突兀。
“那个老贡生没看见别人中途离开吗?”
于谦摇摇头,说他那段时间只看到这一个人。
“普济医馆我去过,它跟衙门关系不错,公差们跌打损伤都去那儿看,还白送几贴膏药。”吴定缘道,然后翻身上马,一抖缰绳准备出发。
“喂,你不查问别的店铺了?”于谦在后头手忙脚乱地爬上驴子,却见吴定缘远远在前,扬起拳头用力一握,做了个宽心的手势。
两人离开东水关码头,骑马纵驴,一路沿秦淮内河向北疾行。此时,宝船爆炸所产生的涟漪,已从东水关远远扩散入城区。提前收摊的梨枣小贩、匆匆向北划去的秦淮乌船、站在街头大哭的迷路小娃、窃窃私语的巡城兵丁、偷偷开始装上门板的湖缎铺子,各种迹象纷纷浮现。
事实上,绝大部分百姓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他们能敏锐地感受到群乌翔集的凶兆。这种莫名的恐慌情绪,往往比事实传播得更快,在南京城里掀起一层层浪头,一浪高过一浪。
于谦在驴背上望着这一切,心中暗叹:
三保太监在出事之前,只来得及安排东水关的善后,却顾不上对城防有所指示。今年地震频频,留都民众本来就惶恐不安,如今再来这么一下重击,稍有不慎便是全城大乱。南京一乱,整个南直隶难以独善其身;南直隶一乱,漕运必然中断;漕运一断,京城入冬将无以为继;京城一乱,天下……他不敢往下想了,只盼着这边尽快查个水落石出,也盼着那边太子能尽快掌握留都力量,恢复秩序。
反倒是骑在马上的吴定缘,脸色泰然自若,仿佛没看到街上这些异象似的。于谦本想提醒,后来转念一想算了,一个连太子委托都敢叫价三百两银子的贪人,又怎么会关心别人?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复成桥,这里西转过河之后,迎面可见到一栋五彩牌楼,正中上书“忠武开平”四字。
这条街,原来是常遇春的开平王府,故名“常府街”。牌楼乃是洪武爷颁旨建的,“忠武”是常遇春的谥号,“开平王”是其爵位。可惜常遇春早死,他儿子在靖难时站错了队,家人被远迁至云南,开平王府遂败落下来。偌大的宅院被分割成许多处散卖与人,街面上反倒热闹起来。
普济医馆就在牌楼的斜对角,是一座二层小楼,楼顶平挂着一个绘着杏色葫芦的竖幌,葫芦上的“普济”二字的形式和老贡生描述的药箱上的并无二致。午后阳气最旺,正是看病最繁忙的时候,门口熙熙攘攘地聚了不少人。
两人一踏入馆中,迎面就是一尊药王骑虎像,像前供着五色果品。左厢是抓药铺子,右厢是坐馆单间,十来个伙计忙碌其间,一个馆班居中指挥着。那馆班瞥见于谦的服色,态度一凛,立刻热情地亲自迎过来,询问官爷要看哪位大夫。
两人对视一眼,吴定缘先行开口:“你们普济馆有几位大夫?”馆班发觉对方口气不对,哪有看诊不问科目,先问人数的?他回答说:“八位,不过今天在馆的只有五位。”
“那五位一直都在?”
“是。昨晚不是地震了吗?周边伤者不少。五位从上午忙到现在,连口热茶还没顾上喝。”
“那其他三位呢?”吴定缘追问。
馆班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道:“您两位到底想看什么诊?”
吴定缘沉起脸道:“午时南边那一声爆炸,你可听见了?”馆班忙点头道:“对,对,震得我们这楼都晃了晃,也不知怎么回事。”
“太子宝船被炸,现在东水关码头伤者甚众。守备衙门急召全城的大夫赶去救治。我们是来调人的。”吴定缘这话说得半真半假,馆班一听,吓得几乎跌坐在地。这事他已有耳闻,只是没想到如此骇人听闻。吴定缘捅了于谦一下,于谦这才亮出自己那一块过城铁牌,道:“我是詹事府右司直郎。奉太子令,只要在医籍里的,都必须接受调遣。那三位不在馆的,只要人在城里,无论什么理由,都得把他们叫过来!”
馆班不知右司直郎是什么级别,但太子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他只得表示普济医馆一定全力配合,然后转身匆匆去通知了。
“小杏仁,你下次机灵些,该抖官威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