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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1/10页)

第17章

天光荫翳,铅云锁塞。

五月芒种的热力不得抒发,遂化为蒸蒸水汽逡巡于漕河一线。这些水汽凝成一阵阵黏腻温热的雨水,绵绵洒落,经日不停。过往行旅非但不觉清凉,反而油然生出一种“不复见天日”的压抑与恐慌。

从淮安到兖州之间的广袤区域,仿佛被一个灰黑色的蒸笼大盖牢牢罩住,久久不揭。正应了《岳阳楼记》里那八个字:“淫雨霏霏,连月不开。”

这一条进鲜船从淮安离开之后,一路全是这种淫雨天气。它日夜不停,过符离,经茶城,走峄、滕,一气穿过微山、昭阳、独山、南阳四湖,于五月二十五日进入兖州府境内,可谓神速。

可惜一入兖州地界,进鲜船的速度便陡然慢了下来。因为这一段的河道之上坝闸林立,每走上几十里路,就得停下来过坝穿闸。再加上水势逆流,得靠两岸纤夫拉动,速度就更慢了。若不是船头高悬着内府旗牌,拥有优先通过的权利,只怕几天都过不去。

“何时可以不必拉纤?”

朱瞻基负手站在船侧,看着舷外缓缓倒退的闸关,脸色比天空还阴沉那么一点。两岸的纤夫喊着号子在艰苦地曳着拖绳,太子每次视线扫过他们,嘴角都会微微抽动一下。

于谦在一旁劝慰道:“殿下勿急。这一段会通河之所以行船较慢,乃是地势所迫,只要前头一过汶上县,水路就通畅多了。”朱瞻基斜着看了一眼:“你之前可是说过,水路平稳,几无阻碍,一昼夜可行一百八十里,怎么没跟本王说过还有这么一段例外?”

于谦一阵沉默,只得施揖谢罪,口称疏忽。自从离开淮安之后,他感觉太子对自己的态度发生了变化。这种变化十分微妙,难以描述,也没什么具体的迹象,可就是不太对劲。

苏荆溪在太子身后撑着油伞,轻轻咳了一声。太子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尖刻,便伸出手去朝舷外一指,转移了话题:“你说地势所迫,可本王看漕河两岸很是平阔啊,既无山陵高坡,也没深谷沟壑,这所迫从何而来?”

一涉及专业话题,于谦精神复振。太子愿意主动去了解河政地理,总好过沉迷于斗虫。他低声道:“殿下稍等……”快步回到房间,取出一张油皮裹的万里行路图,拿到朱瞻基面前展开。

此时天空还飘着些小雨,苏荆溪便把伞挪前一点,遮住行路图。

“好教殿下知道,原本这一条南北运河是不过山东的,而是逆淮西去,先折到河南的封丘,再从封丘转陆运到淇门,经卫河、直沽而入大都。”

于谦手持炭笔,在图上边说边画,一条黑粗曲线很快出现在油纸上头。

“这一条路线弯绕迂回,水陆兼行,十分麻烦。到了至元二十六年,元世祖在山东境内凿通了一截河道,自东平至临清会通镇,因此叫作会通河,从此漕船不必绕行河南。咱们大明定鼎之后,又把会通河延伸开来,南到徐州镇口,北至临清,与湖漕、卫漕、白漕连通,从此南北一字畅通。只是……”

“只是什么?”太子听得十分认真。

“洪武二十四年,黄河在原武附近决堤,冲毁了会通河,漕运顿废。一直到永乐九年,天子为了迁都北平,遂委派工部尚书宋礼,命他重开会通河,恢复漕运。”

太子“嗯”了一声,这名字他听过,好像刚去世没几年。

“欲要疏通会通河,有一个极大的麻烦。殿下且看。”于谦掏出一小块干墨垫在油纸底下,位置恰好就在汶上县。原本平整的舆图,高高隆起一块鼓包。他的手指点在鼓包上头,侃侃而谈:

“会通河的地势,就像一座巨大的拱桥。拱桥的最高点,是在运河中段的兖州汶上县,号称河脊,而拱桥南北两端的低处分别是镇口、临清。宋尚书做过测算,从汶上县北到临清三百里,地降九十尺,南至茶城二百九十里,地降一百一十六尺。殿下可以想象,这种落差巨大的拱桥地段,河水该如何流动?”

朱瞻基仔细端详着鼓起的行路图,心想这果然是个棘手的大麻烦,道:“水性善下,有中间这么一座河脊挺立,根本不可能从低处的镇口和临清引水。唯一的办法,就是设法把水引到最高处的汶上县,再居高临下注入运河,冲刷南北。”

于谦赞道:“正该如此!宋尚书为了引水之事,茶饭不思,四处寻访熟悉水性的河工,最终被他访到一个叫白英的当地老人。白英献上一条妙计,叫作‘借水行舟,引汶济运’。”

太子咀嚼着这几个字,眉头紧皱,未得其意。

“白英老人说,会通河的最高点在汶上县,汶上县的最高点在南旺镇,而南旺镇的最高点,是在北边的一处小村子,叫作戴村。戴村旁边有一条汶水,河床高出南旺三百尺,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大助力。”

“等一下,你先别说,让我先猜猜。”太子凝视舆图良久,从于谦手里拿过炭笔,犹豫地从戴村旁的河道上画了一道黑线:

“如果在戴村这里设一大坝,就能截夺汶水,让它流向南旺。然后在南旺建一个分水坝,把汶水中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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