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担子。一个守门老丈迎住苏秦,一脸笑容,显然是熟人了。苏秦朝他鞠躬,老人还礼,摆手让他进去。
童子指着苏秦道:“先生,他进那一家了!”
鬼谷子朝太学里努下嘴:“想不想进去看个稀奇?”
童子点头:“想。”
二人走近,果是高门大院,气势巍峨,门楣上赫然刻着“辟雍”二字,童子惊得合不拢口。
“小子,张着口做啥?”鬼谷子冲他笑道。
“啧啧啧,王宫就是不一样!”
“这也不是王宫!”
“啊?”童子震惊,“不是王宫,这是哪儿?”
鬼谷子指向门楼的匾额:“看那儿!”
童子认不出,指向“雍”字:“辟……后面那个字是啥?”
“雍!”
童子挠头:“辟雍,啥意思?”
“就是太学。”
守门老丈迎出,看向童子的幡子。
鬼谷子拱手,老丈还礼道:“先生,是要进去看看吗?”
“守藏室还在否?”
“在在在,进门右转,拐两个弯就到了。”
“谢了!”
老丈伸手礼让:“先生,请!”
走进大门,童子左顾右看,一切皆是新奇。
“小子,你东瞅西瞧,瞅啥哩?”
“啥叫守藏室?”
“就是先圣老聃治学的地方,先圣是守藏史,”鬼谷子指向远近房舍,“这些地方全归他管!”
“管啥哩?”
“管书呀。那楼里到处是书!”
童子做个苦脸:“童子最烦的就是书了,一看见竹简头就发蒙!”
“呵呵呵,”鬼谷子乐道,“说说,你最不烦的是什么?”
“啦草啦鸟啦鱼啦风啦雨啦什么的,再就是一个人待着,跟先生一样。”
“看来你是不喜欢守藏室喽!”
童子指向前方,兴奋道:“先生,看那儿!”
鬼谷子顺眼看去,是苏秦。
两百步之外,苏秦端坐于一幢房舍的墙根下,两眼微闭,神情痴迷,双手架在前面,就似抚琴一般,脑袋还一晃一摇的,极是投入。他的那担竹简就搁在十步开外的大树后面。
“先生,他这是做啥?”童子纳闷道。
“你猜猜。”
童子豁然开悟:“他在弹琴!”
话音落处,一阵琴声破空而至,悠扬激荡,绕梁不绝。童子眼睛闭上,倾心去听。
鬼谷子走到树下席地而坐,听有一时,微微点头:“嗯,有点儿长进了!”
“什么长进?”童子插进来。“琴哪,弹得不错了呢!”
“哼,”童子不屑道,“比先生可就差远了!”
“哦?你且说说,他差在哪儿?”
“听他琴声,童子只能看到小鸟、流水、清风、草木,却嗅不到香,听不出蝶舞!”
“呵呵呵,”鬼谷子捋须笑道,“你呀,弹得不咋的,求得却是高哩!这么说吧,他能奏到这个地步,已经无愧为人师了!”
“咦,”童子盯住他,“听先生话音,想是认识这个奏琴的了?”
“认识。”
“这……先生还没见到他的面,怎么就说认识他呢?”
“听琴哪!”
“先生怎么认识他的?”
“早些年,他几番进山,想拜为师习琴!”
“先生收他没?”
“收了!”
“这……他是先生的弟子,童子怎就没见他进过谷里,也未听先生讲过他呢?”
“也没有收!”
“唉,”童子晕头了,“先生,您一会儿收了,一会儿没收,到底是收了还是没收?”
“呵呵呵呵,”鬼谷子发出几声笑,“收是不收,不收是收!”
空空荡荡的天子太学里,琴室大概是唯一有人气的地方,宫廷琴师正在指教十来个学子习琴。这些学子端坐于席,各人面前摆着一把琴,琴架旁边是琴谱。张仪坐在最后一排,两眼眨也不眨地盯视这个据说是天下第一琴的琴师。
琴师弹完《高山》,将琴轻轻朝前一推,双目微闭,侃侃说道:“……古之善琴者,有伯牙,有子期,有钟仪,有师旷。古之琴曲,有《高山》,有《流水》,有《阳春》,有《白雪》。老朽方才所弹,乃伯牙之《高山》……”
琴师讲没多时,众学子已是东倒西歪,昏昏欲睡了。琴师止住话头,重重咳嗽一声:“唉,既然不想听,你们就自己练吧!今天习练《高山》,琴谱就在架上!”
众学子你推我搡,纷纷坐直身子,两手抚琴,丑态百出,琴音杂乱无章,唯张仪端坐不动。
琴师摇头,复叹一声:“唉,朽木不可雕也!”
张仪发出一声哂笑。
琴师睁眼,盯向张仪:“你……为何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