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数日内,富兰克林将部分热情,转移到了菲利克斯身上。因为他刚来时,九成的注意力全在艾蕾·高丹身上,现在他更喜欢和菲利克斯在花园里散步,畅谈着科学、文学,当然也有自己的病情。
富兰克林甚至给菲利克斯朗读了自己创作的散文诗《富兰克林和痛风的对话》:
痛风说,让我们检查你的生活历程,早上你有很多时间出去散步,可你干了什么?你没有锻炼,而是赖在床上,看书看报看小册子自娱,其中多半不值一看。你的早餐,不少于四杯加奶油的茶,一两块抹了奶油的烤面包,上面好几块熏牛肉……吃过午饭你就坐在桌子边写东西或和人谈话,这样一直到午后一点,没有任何身体锻炼。午后呢?你知道H夫人的花园就在一百五十步外,那里是多么适宜锻炼,它拥有台阶可以让你上上下下,那里还有你心仪的美人,可你却坐着马车去,上帝可从没有赐予人们马车,他赐予人们的是一双脚,你到了H夫人漂亮的别墅里,便和她坐下来下鹅棋,一坐就是两三个小时,这种邪恶的游戏让你苦思冥想,毁了你的身体,对了,在此间你又得喝三四杯咖啡或茶,然后你不是走回去,而是又坐上了你的马车……
富兰克林说,啊,痛风,啊,尿结石,你们可真讨厌,看在上帝的份上,请你们离开我,我保证以后每天都会锻炼,生活会有节制;
痛风嘲笑说,我太了解你富兰克林了,你答应得好听,可享受几个月的健康后,你又得回到老路上去,你许的愿会像去年云的形状那样,被你忘得干干净净!
“我老了,人只在我这个年纪时,才会承认生命的脆弱和磨损。”富兰克林朗诵完后,坐在石墩上,不无伤感地对菲利克斯流露出真实的情绪。
菲利克斯也不由得对这位老者同情起来。
不过菲利克斯也隐约察觉,富兰克林对法国的政治状态,几乎不提。
可晚饭时,富兰克林又半开玩笑似的对艾蕾求婚,请艾蕾当自己新妻子,并夸耀说:“我在巴黎八年半,每年的薪资有一万两千美元。”
“那是多少钱?”艾蕾也以种玩笑的态度回敬。
“一美元,等于六里弗尔,也就是七万两千里弗尔,在你们法国江浙湖汉北,工程师的年薪也就一千五百里弗尔上下。”
“那确实很高,博士。不过您太老了,谢谢。”
“那你答应我,当你终有一天升入天堂后,可以允许我在那里预先等你,我们可以在天堂履行神圣的婚姻,直到永远……”
“博士,我可不想和H夫人、奥妮尔夫人,还有英国的凯瑟琳夫人,在天堂里陷于尴尬的竞争关系。”
“我曾有过往,但那都是遇到你之前的了,艾蕾。”
“当然还有你在巴黎房东家的女儿,你在帕西的法国文书的妻子……你是个狡黠的风流老头,博士。你在天堂里等待的女子,会有半个掷弹兵连队那么多。”艾蕾瞪着亮晶晶的眼睛,如数家珍。
到这里,富兰克林只能自嘲般地大笑起来。
就在第二天,一名穿着白色军服的中尉,彬彬有礼地下了马车,站在高丹家宅的门前,随即自我介绍:“拉夫耶特将军的参谋副官亚历山大·贝尔蒂埃。”
原来,刚刚结束对普鲁士宫廷访问的拉夫耶特将军,已然乘坐船只抵达恩典港,很快便可以来到鲁昂城,和老朋友富兰克林相会。
而贝尔蒂埃,则行陆路抢先来告知高丹花园的富兰克林,意思是“您可以动身”了。
“菲利克斯,你随我一起到鲁昂城。”正在镜子前穿戴的富兰克林,忽然如此要求说。
“是的,博士。”菲利克斯认为这是这段时间他所取得的必然回报。
勒内先生更是激动,他清楚有了富兰克林的援引,菲利克斯可以很快在本省崭露头角,那么两三年后自己儿子晋身新贵将绝不是梦。
富兰克林恋恋不舍地向艾蕾挥手道别,并再次向艾蕾求婚:“我带你回美利坚合众国,费城可不比鲁昂差,我的薪资足够让您过上富裕的生活,你可以轻轻松松把我给熬死,然后就成标准的阔太了。如何,你愿意成为艾蕾·富兰克林吗?”
艾蕾再度微笑行礼,并且拒绝,“我会在圣德约教堂为您亡故的太太做追思弥撒的,亲爱的博士。”
富兰克林叹口气,在明晃晃的日头下举手戴上白色的草帽,然后对艾蕾意味深长地回望了一眼,“谢谢你,美丽的阿比西尼亚小公主,你让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在最后生涯里增添了无比快乐,和你在一起,我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很慢。”
“遇见您是我的荣幸,博士。你到鲁昂城我会给你写信,到多佛也是一样,等到您回到美国费城,我还会把信件寄过海洋的,谢谢您曾来高丹花园做客,并做了特别有意义的科学实验。”艾蕾也非常感动。
言毕,艾蕾遵循法国女人的礼节,让富兰克林亲吻了她细长的脖子,作为最后的道别。
随后,风度翩翩的贝尔蒂埃中尉,也亲吻了艾蕾的手背,然后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