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脖子下边的肉垂儿,红得如同烈火一般。大公鸡正落到一块青石板近前,石板上躺定一个破衣烂衫的火工老道,满身枯枝败叶,两只干瘪的枯手将一面铜镜抱在怀中,容貌奇古,脸如死灰,七窍之中有许多虫子爬进爬出,可把道童吓得够呛。这火工老道不似活人,分明是一具僵尸!
道童伏在乱草丛中不敢作声,屏住呼吸,瞪大了双眼去看。只见大公鸡抖了抖羽翼,将火工老道身上的小虫一条一条啄下来吃,直啄到红日西沉。说也奇怪,老道身上的虫子越来越少,脸上渐渐有了血色,胸口一起一伏好似恢复了气息。大公鸡啄完了虫子,振翅而起,一道火光飞下山去不见了。再看老道,伸个懒腰坐起身来,掸去身上的枯枝败叶,抬头看看天色渐黑,捧起手中铜镜照亮了对面山峰的五雷殿。
道童在一旁看傻了眼,原来老道并非僵尸,白天睡觉,夜里举镜,身上长出的虫子乃是“瞌睡虫”。大公鸡从清晨到日落把虫子全部吃尽,老道方能醒转,在此举镜一夜,天一亮又在峰顶高眠,如此周而复始。道童怕惊动了老道,不敢轻举妄动,挨到东方渐白,老道身上、脸上又爬满了虫子,倒在青石板上,再次变成了一具干尸。过不多时,一团火球落在切近,大公鸡再次来啄老道身上的虫子。道童趁机溜下山,等到大公鸡下来的时候,出其不意用道袍将公鸡兜住。没了大公鸡吃掉瞌睡虫,山上的老道这一觉不知要睡多少年。他仗起贼胆,摸黑上了五雷殿,按师父之前所说,先到供奉黑虎玄坛武财神赵公明的偏殿,点起一根蜡烛,提心吊胆磕了几个头,蹑手蹑脚来至近前,战战兢兢在坛下摸出一枚老铜钱,也不知何朝何代之物,但见上铸“落宝金钱”四字。小道童以红线绳拴定金钱,拎在手上进了“五雷天罡殿”。
殿中多年不见人迹,却是一尘不染,道童只将手中的“落宝金钱”一晃,便听得“咕”的一声响,跃出一只三条腿的小金蛤蟆。这蠢物生来贪心,见到“落宝金钱”眼都直了,道童手中的金钱往东它不往西。眼见钓上了金蟾,只要带下山去放进一个匣子之内,从此匣中金银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道童心中大喜,正想带金蟾下山,一抬头瞧见石壁上密密麻麻凿刻了许多文字,心中“咯噔”一下。师父死前说过,龙虎山五雷殿中的天书一眼也不能看。可石壁上的天书近在眼前,好不容易来到殿中,这是何等的机缘,只看一眼又有何妨?这个念头一起,登时好似百爪挠心,再也降压不住,借烛光往壁上观瞧,他不瞧则可,一瞧进去,便如痴如醉,两只眼再也移不开了,直到蜡烛烧尽,烫得他一缩手,才发觉天光已然大亮,想不到看了整整一宿,要问这一宿看了多少?两行半!
咱们说两行半可不少了,换个没慧根的人,一个字也认不得,想当初这一页天书传到世上,姜子牙看过三行,开周八百年;张良张子房看过两行,立汉四百载。这个道童看了两行半,不敢说比得了姜太公,比张子房那是绰绰有余。正当他得意忘形之际,忽然想起师父说他命浅福薄,担不住五行大道,有了道术也不能用,不用还好,用了一准儿倒霉,轻则折胳膊断腿,重则送了性命,既然如此,真不如带上金蟾下山,享受一世荣华富贵。这会儿才想起自己上龙虎山五雷殿来干什么,可再低头一看,三条腿的金蟾和“落宝金钱”都不见了。
道童捶胸顿足、追悔莫及,不该不听师父的话,贪恋道术放跑了金蟾,错失了这一场大富贵,当真连肠子都悔青了。又怕惊动了巡山的神将,也不敢再打天书的主意,只落得两手空空,灰头土脸地下了山。
咱们说的这个小道童正是崔老道,据说他放走的金蟾,下山借了一个人的肉身,此人正是憋宝的窦占龙。此后的窦占龙胯下一头黑驴,走南闯北四处憋宝,腰间挂着一枚“落宝金钱”,片刻不曾离身。他一辈子躲过九死十三灾,皆因贪恋俗世荣华,不肯再回龙虎山。
崔老道本名崔道成,擅长降妖捉怪,不过这一身的本领从不敢用,常年吃苦受穷,乃天津卫四大奇人之首;二一位是目识百宝的窦占龙;三一位是水上公安屡破奇案的河神郭得友;还有一位火神庙派出所的所长飞毛腿刘横顺,性如烈火、疾恶如仇,凭一双快腿追凶拿贼,民间都说这是火神爷下界,脚底下有风火轮,否则跑不了这么快。这四位中的任何一位,拎出来都够说一部大书,包括《河神郭得友》《火神刘横顺》《崔老道捉妖》《窦占龙憋宝》,这一整套书合称《四神斗三妖》。咱们今天说的是《崔老道捉妖:夜闯董妃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