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府,夜深了。
宁诚坐在书房内,神色不错,脸上带着笑容,偶尔又会唏嘘。
脑海中仿佛又想到当初在杭州府贫困的光景,十几年寒窗苦读,耗尽了家中财产,已经没有钱财支持自己去科举了。
索性有一善良的大商贾,得知自己境遇后,慷慨解囊,供给自己科考。
即便一次次乡试失败,陈家依旧没有嫌弃自己,也并没有瞧不起自己。
他和陈忠胜交情极好,他第二年来北平会试的钱还是陈家给的。
虽然说考中举人已经算是跨过阶级,可宁诚那个时候压根不愿花时间在应酬上,所以并没有凭着举人身份获取太多的惠利。
如今知晓陈忠胜已过世,独子却落得如此遭遇,不免唏嘘万分。
就在他思索的时候,一名奴仆走来,轻声道:“老爷,张大夫来了。”
“快快有请。”
张大夫便是给陈策诊断的那名郎中,他来到宁诚面前,一脸凝重的道:“宁大人,这个小郎君……病情很重。”
宁诚愣了一下。
他只是知道陈策病了,但没想到会到这种地步。
“什么病?”
张大夫道:“肺痨,活不久了。”
轰!
宁诚猛地站起来,面色扭曲,盯着他质问道:“是不是查错了?”
张大夫摇摇头道:“不会错的,老夫治不了这病,或许可以让皇室的御医去试一试。”
他宁诚不过只是一个六品官,哪有资格让皇家的御医出来诊断。
沉默片刻,宁诚咬牙开口道:“能活多久?”
张大夫沉思了一会儿,道:“十年,最多!”
最少他没说,因为随时都可能死。
书房内气氛有些沉默,宁诚无力抬手道:“有劳了。”
等张大夫离去后,宁诚的神色变幻莫测。
门外传来敲门声,一名端庄少女走来,笑着道:“爹,你找我来什么事呀?”
宁诚看着自己才及笄不久的闺女,神色复杂,最终摇头道:“没事,问问你今天去哪儿了。”
宁知君微笑道:“去参加文会了呀,和你说了不是嘛?”
宁诚噢了一声,然后随便找个由头打发她离去,望着她的背影,踟蹰了许久,不知在想些什么。
……
今日天气依旧不错,太阳出来后稍稍融了几分冷意。
陈策早起,烧火做饭,今日奢侈了,早膳很丰富,煮了粥,又去正阳大街买了一屉无锡汤包。
正在吃早饭的时候,外面门扉敲响。
陈策去开门,看到宁诚,惊讶的道:“宁伯父您来了。”
“快快进来坐。”
“伱吃早饭了没有?这么早一定没吃,我去给你买一屉汤包。”
宁诚叫住了陈策,一脸欲言又止。
最后他还是忍不住开口,对陈策道:“策儿,你这些年苦了。”
陈策摇摇头,微笑道:“还好,没什么苦的。”宁诚沉思了一会儿,道:“伯父给你准备了十亩良田,在北平东郊,距离你不过一炷香的脚程。”
“又给你准备了一百两白银。”
陈策盯着他,见他神色有些惭愧的站在那里,大抵明白了对方是什么意思。
是自己高兴早了。
不过陈策倒也没有太多悲伤,一方是钟鸣鼎食的大明官吏,一方是父母双亡的穷困肺痨郎君,人家不乐意这门婚事很正常。
昨日那名大夫来做什么的,陈策现在也明白了。
“宁伯父稍等一下。”
陈策进入厢房,将定亲的婚书拿出来,交给宁诚,道:“宁伯父,婚书交给你,你自己处理吧。”
“一百两白银我就不要了,实在太多了,我们家当初帮助你也没有这么多钱。”
“十亩地我便不客气的拿下了。”
宁诚开口解释道:“策儿,可怜天下父母心,希望你能理解我。”
“但凡你这病有点可能,老夫断不敢做如此无情无义之事。”
“老夫也是一个孩子的父亲,为人父母,哪里不想自己儿女以后安稳太平。”
陈策嗯了一声,看来自己的情况不容乐观,可能病情又恶化了,已经好几年没有找正儿八经的郎中诊断过了。
本来他对这门婚事也没抱太多希望,毕竟这幅病躯原本就不该去祸害别人。
“是我考虑不周。”
陈策平静的说了一句。
宁诚想了想,道:“这些钱,你还是拿着吧。”
“兴许能找个良家人娶妻生子,总算能留个后在世上,以后你还要生活,没钱总是不行。”
虽然陈策很想要这一批钱,一百两白银真不少,可就如陈策说的,他们家对宁诚的帮助没有这么多,那十亩地的价值已经足够平等交换了。
陈策不想多盛对方的情,公平兑换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