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看时,早见一人越众而出,方面挺鼻,双目光亮,精神奕奕;长袍罩身,肩上斜着背包,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那人又道:“王老爷,你这是想害死褚先生啊,以后大伙儿想再听鼓书可不易喽。”
王三台见是一个三十余岁的陌生男子,心下狐疑,略一沉吟,立时竖眉沉脸厉声道:“你是哪个,我王某人又如何害人了?”
那人道:“我是哪个不要紧,要紧的是你要害死褚先生了。”
王三台:“怎么讲?”
那人道:“在咱们峄县,一个教员月薪资低者也才五块大洋,这两块大洋,当不算是个小数目,对吧!”
王三台哼了声。
那人道:“在你王老爷眼里算是个小数目,可在我等这寻常人家眼里,这是个了不得的数目。”
王三台斜眼盯着那人不语。
那人笑道:“我若是起了贼心,更或者那匪性之人,只须暗暗跟着褚先生,于人迹少处,轻者图了他财,褚先生若是不老实,便顺手要了他的命,在这兵慌马乱的年月,褚先生为了两块大洋,岂不是冤死?这算不算是你害了他的命?”
王三台怒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这账有你这么算的?”说着便伸手摸枪。
那人急摆手道:“慢来,慢来!”
王三台哼了一声,手缓下来。
此时那数个身挎长枪之人见王三台发怒,立时推开众人,把那人围在中间。
那人转头看了看,哈哈大笑道:“不值得,不值得。我一个路过之人,王老爷犯不着为我生这么大气。”伸手指了指身边那几个挎枪之人,笑道:“真是不懂事,你们几个。你们这样让王老爷颜面何存?王老爷做的好好的一件善事,让你们几个给坏了。你们几个闪开,快闪开,我与王老爷有话说。”
王三台见那人不仅毫无惧色,且言语豪气,非是那唯唯诺诺之人,心下当即有了几分好感。眉头一展,使了个眼色,那一众人等皆散开。
那人搓了搓手,笑道:“王老爷,您青年才俊,好心做善事,本无可厚非,不过……”
王三台见那人不断以言语赞他,心下又有了两分好感。
当下缓言道:“不过什么!你说!”
那人道:“古人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褚先生整日里忙忙碌碌,凭一张口挣一口饭吃,混得全家勉强糊口,虽是苦了点,可也过的安心。倘若你请他在家里做个堂会,凭你给他多少银洋,一者是哪个也不知晓,二者褚先生也是看做是应当的事。今儿个褚先生方才铺开了摊子,你便念着旧情给他那么多大洋,呵呵……”
那人说着又笑将起来。
王三台点了点头,心道:“这家伙,嘴倒是能说,且让你说,说不好,要你好看。”
那人见王三台点头,当即又说道:“退一步讲,王老爷有意做善事,既是要赏褚先生,你也得让褚先生心里能接受得下,他日后于他处必将为您传个美名,可是传名的时候他也不能让人骂了,骂他只凭着师父的名头吃饭,自己却是没甚本事。您说,是不是,王老爷?”
那人说罢,直盯着王三台笑。
一席话,听得王三台心中受用,当下拍手笑道:“好,好,好!我王三台今儿个受教了。只是……”
王三台顿了顿道:“我王某人使出去的钱,断没有再收回的道理,依着你的意思,又当如何?”
那人见王三台反问,更是笑得愉快:“呵呵,您是聪明人,这事儿还得从褚先生身上找。不瞒您说,我也是个爱听鼓书的,小时候在集市上可没少听。待得年长了,忙着养家糊口,东跑西落,没个准窝,也没那个心情。今儿个恰巧路过,也是你我的缘份,在这儿就遇着了。若是依着我,今天这事,你可让褚先生单为您唱一段,权当是您今儿个做了个堂会,他若是唱得奇了,唱的好了,这个赏,他心里拿着也痛快,我们大伙儿也算是跟着也承了王老爷的福,大伙儿说,好不好。”
那人说着说着转身向着身后众人煽呼起来。
众人见他们两个由最初的剑拔弩张,到后来说说笑笑,这热闹看得也是开心,见那人发问,立时呼将起来:“好……好……”
那人复转向着那褚先生说道:“褚先生,你看这么做好不好?”
褚先生这会儿被他两个晾在那儿,正老大不自在,见那人发问,忙要接话,却一时不知如何对答,口里只是:“这个……这个……”
那人笑道:“呵呵,褚先生你既得了张老先生真传,想来这事应当难不倒你,口上功夫你是有的了,只是这说书故事别走了俗套就是了,这些传统古今大书我们这些老书鬼已是耳熟能详的了,你有没有新鲜一些儿的,哪怕短一些的小段,也不怕,最好又是本地的事,好歹也叫王老爷品个新鲜,你那大洋拿着也才不至于便烫了手。你走南闯北见得多,闻得广,实在没有的话,你说一说前不久的滕县之战也行,听说四川人为保滕县而殉国的实在不少,还有那前几天的咱们峄县台儿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