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齐铮自以为计划得滴水不漏,却不想当初在私宅建造时,便有一住在山中的猎户目睹全程。他于熙平三十二年与我娘相识,其?后便将当初建造宅子和押送镖货的人?物面貌制成画像,留下了一丝线索。只可惜当年我娘受困于后宅,无法沿着线索追查,最后郁郁而终。而当初押送镖货的镖头被孙齐铮下令灭口,四处躲藏逃避追杀后,于熙平三十八年来到泠州。”
“镖夫薛某曾在运送那批镖货时擅自留了一个东西,经太?孙殿下查证,那是出自一套五颗夜明珠的其?中之一,剩下四颗俱在裴家被抄时录入国库。今年五月,民女与皇太?孙取得证据后前往杜家追查,在杜某被灭口前拿到了他当年与孙齐铮的书信往来以及命令文书,坐实了当初那个栽赃裴氏的宅子是孙齐铮所授意建造。”
“以上民女所有言论皆属实,证据圈在这?盒子当中,倘若有半句假话,民女愿承担一切。”纪云蘅红着眼睛,拔高声音,喊道:“皇上!孙齐铮作恶多端,害得民女母族家破人?亡,娘亲含恨而终,当初为了追查裴氏被冤的真相之时,她甚至不顾名声,被人?指责不守妇道,冠上子午须有的罪名。其?后孙齐铮为掩盖罪行,阻挡我等?追查真相,便多次买凶杀人?。我等?几次三番死里逃生,便是为了今日?,在泠州百姓面前,在天下人?的面前,让裴氏重见天光!”
太?多人?死在这?条路上,有罪的,无辜的,数不尽。
纪云蘅从懵懵懂懂地走上这?条路后,脚底板就再没有干净过。这?条路上满是刺骨荆棘,是他们用血肉为铺垫,铺出了一条长阶。纪云蘅每走一步,脚底都浸满了血,仿若踩着累累白骨。
源头不过是一己私欲,一个恶念,一场计谋,就让无数人?陷入了持续二十年的苦海,挣扎求生,呐喊光明。
那些已?经逝去?的人?,再也无法说出口的话,都汇聚成一句,最后由?纪云蘅的嘴喊出来:“求皇上——还我裴氏清白!”
她重重叩首,泪珠滚落,轻闭上眼。
纪云蘅终于等?到这?一日?。其?实当初见过正善大师之后,她回去?也好好思考了一下。
母亲在临终前并未将裴家的事告诉她,是让她有自己的选择,并表示不论纪云蘅选了哪条路都没关系。纪云蘅不是没有萌生过退缩的念头,此?前她生命里最大的苦难就是吃不饱穿不暖,时而被路边的小乞丐欺负,或者生一两场病。可是做了选择之后,就要面对?截然不同的人?生,会随时面临死亡的威胁,会失去?很多她现在拥有的东西。
但纪云蘅仍旧选择了裴家。这?好像是一种使命,像她身上流淌着的血液一样,与生俱来。尽管那些裴家人?她从未见过,可却总觉得与他们密不可分,骨血相融。
亲情最难以斩断,哪怕生死相隔。
许肃裕让人?将盒子呈上来,将里面的东西一一翻过。准备得很齐全,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处处透着纪云蘅整理时的小心翼翼和细心。
他看完所有东西后,将惊堂木重重一拍,霎时止了台下沸腾的热议,让草场又寂静下来。
“孙齐铮,你认不认罪?”许肃裕怒声问。
孙齐铮也是到了这?时候才恍然回神,像是刚从一场梦中睡醒,有气无力地睁开双眼。
他先是抬头望了皇帝一眼,满脸的绝望无法掩饰。
其?后他缓缓转头,朝身边的纪云蘅看去?。
灰蒙蒙的天空下,纪云蘅身上的红衣仍旧鲜亮刺目。她眼角的那颗痣落在孙齐铮的眼中,让他的眼眸泛起了波澜。
孙齐铮早已?放弃生的希望,知道自己的路已?经走到尽头,这?几日?在牢中他像是走马观花一般,脑中不断回忆着自己的生平。
然而到了最后,他发现那些纵情享乐,玩弄权术的记忆都已?经模糊。
可他仍然记得当年那场盛大的鹿鸣宴,他身着进士服站在树下,遥遥看着周遭的人?觥筹交错,谈笑风生,出身不高的他屡次向人?搭话,也只落得个冷淡回应,碰壁而归。他失魂落魄地在树下行走时,忽而与一人?肩膀相撞,他吓得不敢抬头,压低了身子不断道歉,却感到有一只手按上他的肩膀。
“你唤何名?”那人?问他。
孙齐铮颤声报上自己大名,正以为那人?要记恨自己时,却听他道:“齐表圆满,铮为坚硬,好名字。”
匆匆二十载,恍若一场大梦,如今孙齐铮已?看不清记忆中他的脸,只记得他一身赤红状元袍,眼角落了一颗痣,笑时明媚而张扬。
他躬身,缓缓将头磕在地上,道:“小人?,认罪。”
衙役高喊:“犯人?孙齐铮,认罪——!”
声音被肆意的风传递出去?,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中,喧哗声如潮水般汹涌起来。
绵绵细雨竟毫无征兆地落下来,温柔地挥洒在人?间。
就好像是裴家人?重回世间,瞧见了跪在台中的纪云蘅为裴氏申冤,也瞧见了真相大白而落了泪,化作一场雨,为庆祝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