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门这边,许宣被摁在刑凳上,打得屁股开花。许宣倒也能忍,咬紧了牙关苦捱。好在他平素待人和气,不曾得罪过人,这些捕快与他相识,也无心刻意为难,手下放轻了些,才能承受得住。
李公甫来衙门更换公文,本想等着外甥一块儿离开,却不想竟听到他因擅自解剖死者尸体,受到了大老爷的责打。其实宋朝时候官方偶尔也有解剖尸体的,毕竟与医学有利。可就算是官方,用来解剖的尸体也是造反的、十恶不赦的罪囚,许宣可就犯了大忌讳。
李公甫一听急得团团乱转,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还是手下捕快们提醒,快去向大老爷求情,他们是临安府的捕快,不归建康府大老爷管,说不定能客气一下,给几分薄面。
李公甫如梦初醒,赶紧跑到二堂向知府老爷求情,并再三陈述,这事儿现在也就内衙几个公人知道,只消大老爷吩咐下去,定然不至于传扬出去。
许宣虽然犯了重罪,可从根底上,毕竟与穷凶极恶之徒不同。知府老爷暗自思量的时候,许宣已经叫人架着进来谢打了。
瞧他血都染透了衣衫,知府老爷便吁了口气,喝道:“念你全为破获命案,抓捕真凶,罪无可恕,情有可愿,本府便只略施小惩。如今二十板子你也受过了,就此离开建康府吧,从此不得在本府居住、生活、就业。去吧!”
许宣大喜过望,这可比斗杀减罪一等轻多了,至少不需要黔面流放,去做上几十年的囚犯。许宣一个头便重重地磕了下去,谢过了大老爷,这才由李公甫扶着出去。
许公甫一路走,一路埋怨:“你这孩子,便是研习医术,也不该如此干犯王法啊,亏得大老爷慈悲,要不然这一番罪责有得你消受了。”
许宣虽然一瘸一拐,行路痛楚,脸上却偏偏露出了一丝轻松的笑容,他四下看看,悄声对李公甫道:“舅父,我这几年,解剖人体不下百余具,于人体之学,敢说当世少有人及。参照父亲留下的医书,自信医术也已不同凡响,我这便跟舅父去杭州,到时开一个医馆,必然名扬四方,先父在天有灵,也会欣慰的。”
李公甫又惊又喜:“当真?于人体之学的了解,当世无人能及?解剖人体百余具……”李公甫急忙掩住许宣的嘴巴,四下看了看,紧张地道:“这句话再不要提起,永远不要提起,否则你便死上十次都是少的。”
李公甫扶了许宣出门,因为这边还要去办理提取人犯等诸多事宜,而许宣若要跟了李公甫离开,也需要回家整理一番。便由一个捕快去叫了个脚夫,用驴子载了许宣回家,至时雇车将家什运往码头,而李公甫这边则去跑公门,双方约定,直接在燕子矶码头见了。
这边甥舅二人分手,各自去忙碌,杨瀚举着冰饮,正站在一个卖古玩的棚子下边。棚子里边琳琅满目,所摆器物看起来确实都很不俗,尤其是一个穿白衣的妩媚小娘子,还有两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俱都赏心悦目,一时间便围了好多人。
他们一看就知道,这主仆三人是个不会做生意的,至少不曾做过古玩生意。哪有把这么多的上好器玩一股脑摆出来的,这得一件一件慢慢销售,永远都是就只一件的模样,那才卖得出高价啊。更何况,这又不是在街边卖菘菜(白菜),哪有这般大呼小叫的?
陈好古提起一只细颈双耳波光纹的花瓶儿,看看釉色,看看底款,随口道:“果然是好东西,多少钱呐?”
可伶姑娘脆生生答道:“客官若是诚心买,算你便宜些,一百贯好了。”
陈好古笑道:“一百贯?倒是真不贵。只是,你家东西怎么卖的这般便宜,东西的来路没问题吧?”
可俐姑娘一听叉起了小蛮腰,哼道:“要是有问题,我们还敢这么大张旗鼓地叫卖么?实话说与你知道,是我家老爷病世了,生前欠下大笔药费,家里没有活钱了,我们夫人才决定售卖器玩,你若买,便是便宜了你。”
这番话是白素教的,白素活了五百年的人了,生生死死见多了,才不担心扮个未亡人。恰好她一身的白,正应景儿。因为要说是搬家,这理由反而不可信了。
因为那时节举家搬走的事儿太罕见,就算迁往异地,本地也不可能没有族人亲眷可以托付家产,再一个,一旦搬家,总有大量的东西要运走的,怎么反而贵重东西要留下?所以寻了个叫人信服的理由。
陈好古瞟了眼白素,那水灵灵的样儿,简直就是棵一掐就出水儿的小白菜,登时心痒痒的:“原来如此,也是可怜,其实陈某家境还算宽裕,我看你家娘子年纪轻轻,总不好这便守了寡,若是娘子有意,陈某可以纳其为如夫人,定当好生照料,你且去问问你家夫人。”
可伶一听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喂,你这人好不讲道理。你要买瓶儿便买瓶儿,怎么你买个瓶儿,还要饶个娘子。”
白素正低头品茶,听见说话心下欢喜,谁这般有眼力见儿,竟为本姑娘如此痴迷?
抬头一瞧,见是个油腻的胖子,白素心中登时不喜,狠狠瞪他一眼,就待扭头不理,可这明眸一转,恰便看见了杨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