栏院的班主是朋友,谁远谁近、谁亲谁疏?”
杨思齐胀得脸庞通红,只好向常剑南讨公道:“常老大,你说,你说,如此伤天害理的事,该不该管?”
常剑南轻轻吁了口气,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常某能屹立西市这风口浪尖之处,逾十年而不倒,凭的就是做人谨慎、循规蹈矩。人,既然都是咱们的人,那这家规,就不能无视!”
杨思齐大喜,道:“这才是老大,常老大,你说,该怎么办?”
常剑南缓缓地道:“道德坊勾栏院已经烧了,逝者已矣,咱们得多想想,该怎么善后。”
杨思齐一怔,虽说他平时总有些迷迷糊糊的样子,可是这时也听出有些不对劲了。善后?不该是惩治凶顽么?
常剑南道:“勾栏院,尚有着百十号人,家也没了,生计无着。既然他们的班主,是你下属的朋友,咱们不能不管。老杨,这些人,咱们接收过来,西市的生意,日进斗金,怎还不能照拂他们?”
杨思齐一呆。
常剑南又看向乔向荣:“我自坐上这个位子,就立下了咱们西市的规矩。凡事都循王法的话,那就不需要咱们这种人了,有官府委派的坊正、市令和税官,足矣,所以,我从来没有要求过,兄弟们务必得谨行奉公,遵守王法。
可是,咱们不是占山为王的强梁,天子脚下,都城所在,谁要是敢蔑视王法,他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这中间说来说去,其实就在于一个‘度’,过犹不及!十年了,十年的安生日子,我看有些人,是已经忘了我的交待了。”
乔大梁陪笑道:“饶耿做事,一向倒还勤奋。这一次,也是他奉迎心切。哎,你这里一句玩笑话,在他那里,无异于金口玉言,所以……做了蠢事尚不自知。”
乔向荣是四梁中第一梁,位高权重,是常剑南最重要的手下,他的面子不能不予照拂。常剑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看在你的面子上,这一次的事,我不深究了。你告诉他,以后小心做事!”
乔向荣大喜,连忙拱手道:“是!老大慈悲,我会好好教训他的。”
常剑南点点头,乔向荣便转身向外走去。
常剑南扭过头,用乔向荣一定听得到的声量对良辰姑娘道:“记档,饶耿此人,到此为止,永不提拔!”
良辰姑娘微微欠身,示意已经接到。
乔向荣堪堪走到厅门口,听到这句吩咐,不由微微一顿,随即露出苦笑,轻轻摇头,走了出去。
他知道,常剑南这句话就是说给他听的。常剑南已经恼了那饶耿的无脑愚蠢,此等样人一旦提拔上来,早晚会惹来连常剑南也招架不住的塌天大祸,虽说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此番没有深究,但也提点了他一句:这个人,不要再想着在我面前推介了。
乔向荣一走,杨思齐就不敢置信地看着常剑南道:“那饶耿杀了那么多人,就……这么算了?”
常剑南淡淡地道:“伎人无辜,与我何干?天道正义,该是我来主持的么?饶耿固然愚蠢,却是为了讨我开心,我该以何种立场,替伎人出面,杀之以示公道?”
杨思齐又是一怔。
常剑南道:“我虽不喜此人妄自揣摩我的喜好加以奉迎,却不能杀他。就算是加以惩治,也得以后另寻机会,再找借口,而不能因为有外人向我申诉,便杀其平息民愤。如果我这样做,以后如何做这带头大哥?还有人肯为我竭死效力么?”
杨思齐怒不可遏:“可是……他明明杀了那么多无辜……”
常剑南冷笑:“证据呢?”
杨思齐道:“一把火烧了个干净,除非他们自首,哪里能找证据,可人人都知道,就是他们干的!”
常剑南笑了笑,道:“其实没有证据,只要有国法压下来,我也一样会丢卒保帅,哪怕他们是冤枉的。你明白了?公道与否,不重要!有没有证据,也不重要!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是,有没人有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为你卖命。”
说完这句话,常剑南似乎也有些心累,悠悠地叹了口气道:“看破,莫说破啊!有些话,说的太明白了就没意思了。只因为你是我非常在意的好兄弟,所以我才对你推心置腹。这件事,我来解决吧,你且退下吧!”
常剑南说完这句话,微微思索了一下,道:“方才那四人中,隐隐然是以那个年约双十,英眉朗目的年轻人为首,良辰,唤他来,我与他交涉!”
良辰答应一声,快步走了出去。
常剑南看一眼杨思齐,满脸无奈地挥了挥手:“你放心,我不会杀他!”
杨思齐恨恨地一拂袖子,大步走了出去。
常剑南微微地眯起了眼睛,暗自思忖:那个年轻人,微露峥嵘,像是个人物。也许可以把他收为己用,只是,现在有这档子事,我能说服他摒弃成见,拜在我的门下么?
常剑南想到这十年来被他折服的无数豪杰,自信地笑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