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辆军用卡车从中央巡捕房的大门轰鸣而出后分道而行。
程千帆站在车厢里,倒春寒的冷风吹在他的脸上。
他假装随意的扫了一眼周边的同僚,打了个哈欠,心中却是一沉。
巡捕房是没有军用卡车的,也没有牌面动用这些吃油的大家伙。
这些军卡显然是从政治处下辖的‘装甲车队’之‘卡车班’抽调来的。
程千帆开始有些紧张起来。
老廖突然暴露、牺牲让他失去了接头人。
现在第二天巡捕房就骤然发起如此‘大动干戈’的行动,程千帆不知道这两件事是否有某种关联。
……
程千帆感觉自己心跳加速,掌心也因为紧张而出汗,他深呼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
照片上的男子、此次行动的目标到底是谁?
是自己的同志吗?
极有可能是的,他在内心里对自己说。
程千帆现在所想的就是在保全自己不暴露的前提下,尽可能从敌人的血腥抓捕中保存下自己的同志。
老廖的鲜血,昨天老廖悲壮的牺牲的一幕,就如同针扎一般刺在他的心口。
卡车经过一个路口,这是一个风口,风沙尘土吹起来,程千帆下意识的闭上眼,他仿佛看到刚才照片中的男子被抓捕,审讯,乃至是倒在血泊中的场景。
程千帆抓住车栏杆的双手是那么的用力,他真的不希望看到老廖的悲剧再一次发生在他的面前。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老廖那最后的笑容,这笑容让程千帆的心愈发痛了。
……
卡车在快速行驶,街道上的行人看着杀气腾腾的巡捕们,难免指指点点,面露惊慌和猜疑。
在整个大上海,租界是难得的治安相对良好的区域了,要是租界内的混乱形势更加恶化,大家的日子更加不好过了。
程千帆掏出一包三炮台,散了一圈。
众人笑呵呵的接过。
在巡里,不能说每个人都喜欢程千帆,最起码大家对这个年轻人印象不错。
小伙子知礼数。
兜里的烟卷多数是进了大家的嘴巴里。
发薪的时候,偶尔还会请大伙儿打打牙祭。
都是巡捕,三教五流多有牵扯,捞钱的手段各有千秋。
谁也不差这两个钱,要的就是这个态度。
小程会做人。
当然,还有不得不提一个重要原因:
这小程在巡捕房也不是没有跟脚的。
有跟脚背景,还会做人,谁不喜欢?
程千帆不着痕迹的和大家聊天,他想要试探看看有没有同僚比较清楚这次行动目标的身份和行动计划。
众人对于这次的行动同样觉得惊讶和好奇。
去年年底国府和各租借当局联手的大搜捕可谓是‘战果辉煌’,大批红党活跃人物随之‘落网’,特别是红党江苏省委和上海特科被破获,这已经使得红党中央和上海本地红党组织的联络完全中断。
法租界当局、特别是政治处对此很满意,他们认为在国党的严厉打击和租界巡捕的合力追捕下,红党在上海的组织几乎消失匿迹或者说剩下的小猫三两只也被迫进入了冬眠时期。
巡捕房此后也已经有段时日没有参与抓捕红党了。
……
有的猜测这男子是红党重要人物。
“动动脑子好不好。”有人不同意,“我倒是觉得,这个小赤佬是红党大佬的小子辈,哎呦呦,了不得了,是了,莫不是就是某个大佬的儿子。”
这个说法得到了包括程千帆在内的多数人的相对认可,最起码这比猜测‘年轻男子是红党重要人物’要靠谱多了。
程千帆凑趣说大头吕可以当探长了。
“小程是个晓事的。”大头吕得意的哈哈大笑。
程千帆嘿嘿笑着刚要说话,一个路口急拐弯,司机没有刹车,车厢里顿时东倒西歪的,何关嘚瑟扮酷没有抓扶手,要不是程千帆一把拉住,这小子非得摔破脑袋。
“尼莫搓比,赶着投胎啊。”何关气的拍打着车顶铁皮破口大骂。
“你个憨批,给老子闭嘴!”驾驶室传来了金克木的咆哮声。
众人强忍着,想笑又不敢笑,有人憋得噗呲两个屁,好在敞篷车厢味道散的快。
开车的是巡长金克木,何关的娘舅……
……
程千帆也在忍着笑,他心中却是颇为遗憾,从众人的嘴巴里,他没有打探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众人和他一样对这次行动不了解,最起码表现上是如此。
同时,他将刚才那个急拐弯的地方暗暗记在心中。
刘波是个老烟枪,一支烟两口就没了,程千帆直接把剩下的半包烟‘强行’塞给他。
“一会行动的时候,长个心眼。”刘波说道,此人为人不错,经常得程千帆的孝敬,也比较关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