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战结束以后,召开具有检讨意义的总结会议,这在此时列强各国的军队中都普遍存在,甚至就连清军都存在类似的会议形式。
但是将它制度化,甚至现在打了胜仗也要开检讨会,就有点超出林时爽、庄文统等人的常识范围。
林淮唐的分析还非常具体:
“不仅是三三制的队形不适合先锋队目前的组织情况,我们的队伍有射速、威力各不相同的枪支四五款,却没有加以有效组织,火力太分散,没有起到猛打的作用。
而且我部署进攻时只泛泛提了各大队的任务,没有部署好各中队的任务,结果全靠大家自主发挥,凭借血勇之气才打败了清军。”
等林淮唐说完以后,在场的四名大队长都有些惊讶和意外,反倒是那些被士兵们自发推选出来的中队长一级军官,全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庄文统不以为然:“打仗的时候,怎么可能桩桩事情都和战前预想的一样?那是诸葛亮!可惜革命党里也没有诸葛亮这号子人。”
三大队的中队委萧枳却举起手说:“总队长,我也有意见,可以说吗?”
“当然可以讲,检讨会要的就是畅所欲言。你是……萧枳对吧?我记得你是江西人。”
“对,我是江西临江府人,随我爹在南洋槟榔屿做药材买卖。”
林淮唐的海外生活,局限在日本一地,从没去过南洋。但他知道南洋的广东人、福建人特别多,甚至槟榔屿都成了华人为主的城市。
“马来亚的华人以粤闽两省为主,赣省人跑去南洋经商是挺少见的。萧枳你说,你有什么意见。”
三大队的大队长方声洞觉得萧枳这是在瞎添乱,便从桌子下面拽住他的衣角,但萧枳还是强行站了起来,拿了几根筷子和碗碟摆在桌上说:
“林总队长,我们六中队这次攻打观音阁镇,统共有三个伤员,其中两个是冲锋时被旁边的弟兄绊倒、踩伤的,还有一个人最先翻过围墙,却被其他的弟兄流弹误伤。
我想来想去,都觉得这三个伤员,伤得实在太不值当了!如果事前有所预料,向队员们好好提醒,这种情况本来是可以避免的吧。”
林淮唐一边听着萧枳的话,一边鼓起掌来。他拍着拍着,又哈哈笑了起来,不仅自己要拍手鼓掌,还要拉上林时爽他们几个人一起给萧枳鼓掌,闹得萧枳满脸通红,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胡说八道遭到嘲讽,还是正被总队长夸奖。
林淮唐严肃起来说:“萧枳的意见提得非常好,这样直言不讳,才是开检讨会的目的所在。如他所言,如若事前有所预料,这次战斗本不至于付出如许伤亡,这个错误全在我一人的身上,我必须负责!”
庄文统斜着眼睛问道:“哦?负责?人死不能复生,林老总,你又不是孙猴子,还能将生死簿上的名字一笔勾销吗?”
“这我不行。”林淮唐坦率地承认,“但我可以自己辞去兴亚复汉先锋队总队长的职务。本来我的总队长职务,就不是通过士兵大会选举正式得来的,辞职也是个中应有之理。”
萧枳以为这是因为自己多嘴的缘故,连方声洞都恼怒地瞅了萧枳好几眼,他涨红着脸连说自己的不是:“我胡说八道,我真是胡说八道,净扯一些有的没的,逼逼扯扯,瞎豁楞什么呀!”
庄文统和他带来的惠州会党们,年龄普遍在三十岁左右,二十岁上下的人也有,但要少得多。
而林淮唐和跟随他突围的广州起义七十二志士,这些人几乎大多数都二十出头。像萧枳,他就是光绪十七年生人,1891年出生,可以算是清末中国的九零后。
萧枳和林淮唐年龄一样大,给人的感觉则还更加青涩稚嫩一些,遇事便不冷静,很容易情绪化。
他有点觉得林淮唐辞去总队长的职务,是自己乱说话导致的,脸上神情非常内疚自责,被方声洞恼怒地盯住后,更觉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躲一躲。
许多人以为革命党是一批顽强的亡命之徒和不满分子,但这时候真正能够加入同盟会的青年革命党,绝大多数都是像萧枳这样特别单纯的热血青年。
单纯,且纯粹。
林时爽也劝林淮唐不要意气用事,先锋队里除了林淮唐以外就数林时爽最具威望,他在同盟会总部机关里是能和黄兴、宋教仁、谭人凤、赵声这些元老说话的,地位不比方声洞的哥哥方声涛差。
如果林淮唐辞职,除了庄文统以外,最可能来坐总队长这个位置的人,可能就是林时爽。
“革命大业危在旦夕,清廷一旦派兵围剿,我们众人皆生死未卜,这种关头,君汉万万不能意气用事,先锋队不能没有你来领导。”
陈更新和喻培伦也赞同道:“我们只赞同君汉做总队长!”
庄文统见形势、气氛如此,也只好说:“我也是。”
林淮唐靠在椅背上:“诸君抬爱我了,但诸君不闻西洋列强诸国最讲究的程序正义之说吗?我辈信奉共和民主,也自然应该信奉共和民主的程序。
这样好吧,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