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栌从帝都市出发去青漓,是暑假的第二天。
飞机上乘客不多,很多座位是空的。微型电子屏幕上显示,她此刻位于9000米的高空之上。
可实际上,黄栌正处于极度迷茫与自我怀疑的人生低谷期。
她就是在那天,遇见了孟宴礼。
后来黄栌同别人说起孟宴礼时,她认真想了一会儿,这样描述着:
走近他,像走进胧胧夜雾,可又窥见雾中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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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降落在青漓机场时,黄栌关掉飞行模式。
信号恢复满格,接连收到几条信息。
点开爸爸黄茂康的,只有短短四个字,非常符合他的一贯风格――
【到了回电。】
黄茂康是个比较成功的生意人。
和生意伙伴通电话时,他亲切周到像个百科全书。哪怕人家家里的狗生了宝宝,他都能说出几款宠物狗产后护理产品。再多唠几句,没准儿还能给人推荐个靠谱的狗保姆。
当然,八面玲珑只是他工作必备的技能,工作状态才会展露。
做生意以外的事情,黄茂康都马马虎虎、大大咧咧。
黄栌想起自己上高三那一年:
其他同学的家长们比孩子更早进入“备战状态”,整天提心吊胆,担心着家里的准考生心态不好、成绩波动、营养跟不上等等问题。
但那一年,黄茂康出差最多,几乎大半年都不在家,甚至忙得忘记了黄栌的年级,还以为她才上高二。
等她这位忙碌的老父亲从外地忙完回来,已经是6月中旬。
黄茂康回到家,看见黄栌窝在沙发里,吹着空调、吃着哈根达斯,正用平板电脑翻看国外画展的照片。他还觉得挺奇怪,站在玄关看了看手机日历,然后问黄栌,星期三为什么不上学?
黄栌只能抱着冰淇淋桶和亲爸解释,说自己是准考生,高考已经在一个星期前结束,现在她毕业了,拥有一个超――漫――长――的暑假。
青漓的机场不大,尤其是同帝都市机场对比,显得有些冷清。
打给爸爸的电话无人接听,等他回拨过来时,黄栌已经取完行李,走出机场,坐进了出租车。
“刚才在开会,手机静音。”
黄茂康在电话里顿了顿,问,“你到青漓了?”
“嗯,已经在出租车上了。”
黄茂康没问她有没有找好住的地方,只说:“一会儿我给你发个地址,那两盒茶叶,你代我送到这个地址去,给我的一位老朋友。”
“好的。”
挂断电话后,手机又响了一声,黄茂康发来一个地址,并告知了黄栌将要拜访的人的名字――
孟宴礼。
她回了个小胖手比“ok”的表情包。
黄栌见过黄茂康很多很多朋友,他们坐在客厅的茶桌旁,同爸爸一起喝茶抽烟。
更多时候,他们谈生意,谈股票,谈市场。
黄茂康结交下来的生意人几乎都比他大一些,黄栌见到那些人都是叫伯伯的,心里也就直接把“孟宴礼”这个人,划分为伯伯辈分。
但愿这位“孟伯伯”,不要像爸爸其他朋友那样八卦,拉着她问东问西。
她脑海里甚至有了画面:
一位年过五旬的老伯,头发本该有了斑驳白意,却又倔强地用染发剂染成黑色。
老伯满脸笑容地接过她送去的茶叶礼盒,然后和蔼地询问,“哦,你叫黄栌啊”“多大啦”“在哪所大学学习啊”“有没有交男朋友啊”“你爸爸最近都在忙什么啊”……
反正那些去她家里串门的伯伯们,经常是这样问的。
倒也不是多走心的关怀,碍于她爸的面子而已。
只不过黄栌觉得,这些浮于表面的询问,有些时候听起来,好过爸爸对她的“放养政策”。
黄栌这次来青漓,明显是想要出来散散心的。
可当她在饭桌上和黄茂康提起准备出门过暑假时,黄茂康和平常一样,什么都没问,只说可以。
那个瞬间,说不失望是假的。
如果家里有个妈妈这样家庭角色在就好了,没准儿会温柔地问上一句,“我们黄栌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黄茂康可没那么细腻,他只在那些商务电话的空隙间,用掐灭一支烟的短暂时长,推荐黄栌说:“你可以去青漓住一段时间,我有朋友在那边,据说空气和景色都不错。”
黄栌在网上查过青漓,照片里的青漓小城很美――
雾从海上来,山与海尽数隐在雾气中,高耸楼台只留虚影。
这里不是一座热门的旅行城市,倒是有不少网友说青漓适合养老。
黄栌没有直接去爸爸发过来的地址,先去了自己在网上定好的日租公寓,办理入住,把行李简单收放好。
她住一间海景小房间,露天阳台的桌面上,摆着一盆淡紫色的三色堇。